一、轻叩,记忆的门月经没来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看来,这次她是要从生命里真正地消失了,带走我作为女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特征。
周末夏日的阳光,从薄纱帘后面透射进来,屋子里朦胧的亮光。
我手里拿着抹布,微微弯下腰,在饭桌上擦来擦去,一个地方,轮番地擦着,频率越来越慢……明亮的玻璃台面,静静地注视着这个迟缓、满怀心事的女人。
不小心,看见玻璃台面反射出一张脸来……这还是一张标准的瓜子型脸蛋,几缕头发掩面垂下,眼神流转处,弥留着无需掩饰的风流态,那嘴角,那故作出来的笑靥,带着岁月流逝前的些许悲凉。
手背轻轻拂过脸颊,才知,岁月真的带走了曾有的圆润冰滑……皱纹,是岁月于无情中,一笔一笔,不着痕迹地刻画下来的。
这时候,音响里适时地流淌起蔡琴的歌: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只有那沉默无语的我不时地回想过去过去?我从皱纹的细微处,一丝一丝,把思想牵引,慢慢,慢慢,伸向记忆的禁区……我叫向兰之,今年49岁,X市人民医院妇科的主任医师。
两年前,两年前开始,我的生活变得幸福而矛盾,迷醉而混乱,沉溺而自责……两年后,我能站在这阳光里,听蔡琴的歌曲,独自面对生命里的一点点消逝,用颤抖的、干涩到起了皴皮的双手,抚摸回忆的那段丝绸……任凭钩挂,任凭那片丝绸起毛、打皱……不忍心,又不得不,在我女人生涯结束的时刻,再次安抚一下。
女人的更年期,是个孤独烦躁、别人闯不进来,无法分担体会的时刻,是人生陷入衰老冬季前的一阵最强劲的,萧瑟的秋风,只可独自承受。
我想,我在那场秋风来临时,经历了这一生最后的一个带着露水的清晨。
然后,我看见阳光将那潮湿的水分,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蒸腾到万里高空,直至什么也看不见,摸不到,仿佛都不曾存在过。
那滴露水,是上帝是菩萨、是各路诸神安排给我的,浸润我干枯的这一生的。
那滴露水,有个和我重叠三分之一的名字——方向东。
那滴露水,迟我23年翩翩而来,披一件尴尬的外衣。
方向东,顺耳顺口的名字。
他第一次,是脆生生地从我女儿李音的口中说出来的。
女儿李音有天使的笑容,有天使般的职业,每天和幼稚的孩子们在一起欢笑做游戏,教他们儿歌,和他们说着可爱的重叠词——“回家家咯……”
“洗手手咯……”
“吃饭饭咯……”
“做操操咯……”
女儿真纯的样子,是我前一半人生中的启明灯,支撑着我走到逐渐变老的一天。
是的,方向东,是女儿的男朋友,是要成为女儿未婚夫,然后成为女儿丈夫的那个人。
我该怎样开启回忆的大门呢?该怎样再一次在爱意的拥裹中面对灵魂深处的愧责与不安呢?我停止擦拭餐桌的动作,缓缓地打开两间卧室的门,那相对着的两个门,可以看个通透的两个门……然后,一个人,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手捂心口,以沉睡的姿态,以闭眼的怯懦,来回忆二、习性暗合“妈,方向东,我男朋友,帅吧?”
音儿一惊一乍地推开门,笑脸兮兮地拉起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就往我跟前推。
“阿姨您好。”
男孩谦逊地笑着。
亮紫色的T恤,精干的短发,蓝色牛仔裤,一手拘谨地垂下,一手拎着个咖啡色的纸袋子。
“一起坐火车来的?路上累了吧?坐,坐,方……”
我嘴里一边小声捣鼓着一句“方什么来着”,一边去倒水。
“阿姨,我来!我叫方向东,很好记,方向,就是方位位置的那个方向,东,东边出太阳的东,嘿嘿。”
说着他从我手中接过水杯,放在茶几上。
又问:
“洗手间在哪?”
我指了指。
又对李音说:
“我房间衣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有新毛巾,给他拿一个。”
李音拿着毛巾站在洗手间门口,短短的头发侧面看起来像个假小子。
这孩子,一向做事太有主张,很少有女孩子般的小鸟依人,就那一头短发,留了也二十多年了。
不过,能带回来这样一个男朋友,还真是,出乎意料。
“阿姨,您也用护生的消毒液啊?”
方向东一边擦手一边问。
“恩,职业病,别介意,那里也有普通的洗手液。”
“没事没事,我在家也用这个。天生洁癖,嘿嘿。”
说着,方向东去热水器那里接了两杯水,递给我一杯,递给音儿一杯。
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放在地上的那个咖啡色的袋子。
“阿姨,第一次来,给您带了个小礼物,不知道喜欢不喜欢。我是按照我的喜好来给您挑的,但小音一直说不好看。”
方向东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件深紫打底金黄大花的无袖连衣裙,正面衣领下是细长略经编织的带状流苏。
“喜欢吗?”
方向东把裙子拎起来,比对着我的身材,偏着头,灿烂地笑着。
“不错。人老了,反倒喜欢靓丽的颜色了,总怕那些灰啊黑的,把这没有颜色的肤色衬的更暗。”
我接过裙子,满心喜欢地摸着那大片花色。
其实很少人能在色彩上大胆地选择,而又难免艳俗的。
“阿姨瞧您说的,您看起来那么年轻,您这年纪,就应该用亮色来陪衬,再说了,您和小音往一块一站,那是绝对的姐妹!要是从背影看,小音还不如您窈窕呢……她那一头短发,假小子似的,您这头发,要是不束成发髻,披散下来,绝对的长发美女。”
方向东一边喝水一边说,眼睛撇着音儿不停地笑,我也被他逗乐了。
这个家,很久没有这么多人,很久没有欢声笑语了。
自从十五年前丈夫李江雨工作调动到H市后,我们就过着几乎分居的生活,他每个月最多回来两次,音儿起先跟着我,上了大学之后就基本上我一个人生活了。
现在音儿又在S市工作,我们一家三口,各自距离都超过400公里。
这次音儿说回来要迁户口去S市,回来得住个几天,顺便带男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
“阿姨,小音说我给您的衣服花哨了,您不这么看吧?”
“呵呵,买的挺好的,我身上这件不也玫红色的么?我这一生啊,还真就喜欢鲜亮的颜色,人生到了下坡路,心情有时候全靠着颜色来调剂了。”
“那您太悲观了,真的。才四十多,还正年轻呢。不过,我也喜欢大红大紫的颜色,抢眼,激烈,热情,搭配好了,特时尚。”
“年轻人是该这样。”
方向东灿烂的笑容像一朵花那样,绽放在青春的脸上。
而那朵花儿,如向日葵追逐太阳一般一直面向着我。
呵,女婿是要讨好丈母娘的吧,这孩子,挺乖巧。
李音一个人在房间里翻东西半天了,也不见他过去帮个忙。
“你陪陪音儿吧,我去做饭。”
“阿姨我帮你,我在家特勤快,扫地擦地做饭洗碗洗衣服,都是我和我妈抢着做的。”
“不用不用,我也没事,你陪音儿吧。”
“没事,阿姨您别把我当外人,您做饭,我打下手,现在好好锻炼锻炼,以后好跟您一样,宠着小音啊。”
方向东说着就卷起袖子,跟在我后面洗手、消毒。
“和小音认识两年了?”
“嗯。感觉挺长时间了,长得感觉不结婚就要散了似的。”
“把菠菜根摘掉,小音不喜欢吃……那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递给方向东菠菜的时候,看见他手背上粘着一星点的菜叶子,轻轻拂去,方向东抬眼看我一下,腼腆一笑,也不说话,不像刚才那活泼的样子。
“这次回家,就是想听听您和叔叔的意见。”
“恩,你叔他下周末才能回家。你俩有多长时间的假期?”
“小音估计没几天,我小音没告诉您啊,我自己开了家小公司,自己说了算,还是等叔叔回来,见一面再回去的好。”
“也行。你俩的事,你俩多商量。音儿考虑事情不够周全,你多替她操点心。”
“放心吧阿姨,小音一直说我比叔叔都惯着她。”
方向东想起什么,嘿嘿地独自乐了。
“那就好,你知道,音儿自小和她爸呆的时间少,所以对你,可能会很依赖。”
“这您算是说对了,她可真是天天烦着我,什么都要问我,所以怎么办呢,就是赶紧娶她回家咯,呵呵。”
方向东的菜摘洗的很干净,至少洗过五次才递给我,每次冲洗的时候,都是手指捏着菜叶的角角落落,一仔仔细细地看,这一点像我,心中的好感倍增。
丈母娘看女婿,还真是越看越喜欢。
呵……我笑了,真心替音儿高兴。
“你出去吧,剩下的我来,别弄一身的油烟味。”
我推方向东出厨房。
以一个医生的手感来说,他身体很结实。
做完饭,音儿和方向东端菜的间隙,我冲了个澡。
是的,我有点洁癖,不太喜欢做完饭头发上的油烟味。
“妈,换上方向东送您的那件吧!”
“不行不行,那件得过水洗一下。”
我还是穿上了荷叶绿的睡裙。
“阿姨,绿色可不是随便谁能驾驭的好的颜色,您这身睡衣很显气质的。”
方向东似乎又开始贫了。
“向东,你讨好丈母娘满殷勤的嘛……哈哈。妈,他嘴巴可真够甜的,您别被他灌迷糊了。”
我笑着,坐下来,三个人一起用餐。
“阿姨,您那缕头发……”
方向东微微站起身,帮我把没束上去的一缕头发往发髻上缠绕一下,不想,未干的头发稍掉下一滴水来,落在背项交界处,感觉,一个手指,很匆促地替我擦掉,微凉的感觉,我心里不禁打起一个颤。
不待我说什么,音儿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嗯……恩,好,我知道了。那我……后天回去吧。”
音儿看我一眼,又看看方向东,然后挂了电话说,
“园长给我电话,说市里各个幼儿园要举办个舞蹈比赛,催我回去给孩子们排练,时间紧,我后天一早就得走……向东,你下午去给我买火车票,咱俩的事你就在家等我爸回来,和我爸好好说说吧……妈,我把向东交给您了,别给喂瘦了,我还是喜欢他结结实实的样子,呵呵。”
音儿说着,捏方向东胳膊一下,方向东咧着嘴,嘶嘶地吸气。
“你有事就先走吧,小方你就住这里,做饭什么的自己可以动手,如果不想做,楼下卖什么的都有……我回老房子住几天,那边很多东西也要收拾一下了,你爸有时候回来喜欢住那边。”
我淡淡地说。
“妈,您可真是的,给向东做几顿饭都不乐意……算了算了,向东,你自力更生吧。好好锻炼下厨艺,等我爸回来露一手!”
音儿右肩一耸一靠,推得方向东身子斜了一下。
“阿姨,要不您还住家里,老房子那我住,我帮你收拾收拾?”
“不用不用,那边你不习惯的。”
吃完饭,音儿和方向东进了音儿的房间。
音儿房间的门和我的卧室相对,看着关上的门,我笑了笑,推开自己的房门,在要关上的一刹那,听见音儿压抑的声音再喊:
“别闹,别!别!”
三、夜遇尴尬睡不着。
李江雨说他下半年准备办病退,最近几年身体尤其不好,分居的日子也过的很累,想两个人磨合磨合,准备一起安度晚年。
呵,晚年……五十还不到,他这么一回家,我就晚年了?音儿也正式谈婚论嫁了,自己可不就老了么?或许该真的安度“晚年”了?等着抱孙子?帮女儿料理家务?那还真不行呢,医生这个行业,我的年龄还是最好的呢,幸亏这个职业给了我一个社会角色的认同,时常觉得自己还是很被需要,很受尊敬,一点要退出社会舞台的感觉都没有。
难道,要先在家里过早地老去?唉,一晃三十年。
二十岁的时候,单位老大姐介绍的李江雨,说是技术工人,人厚道老实,无父无母,家庭简单。
是的,婚后简单,无父母拖累,但是有了孩子,也没有父母帮忙……夫妻感情,怎么说呢,有了孩子就是个分水岭。
他身体一直不好,但是人又太自尊,或者说太自卑造成了一种自尊的表象,从来不和我这个医生讨论一下自身的问题,一到晚上,总是有各种借口和理由先睡或者晚睡。
孩子成了一种活道具,总是理所应当地睡在大床的中间……孩子上学了,大了,他便很快地调到外地去了……幸好,幸好我工作忙,也没闲暇时间过多地想这些事情。
可是,能说我心里不抑郁么?崔副院长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难道我就没有体会?王医生一直以来对我的怜惜,我就不知道?人啊,遵守规则的人,觉得婚姻就是道闸门,既锁住了婚姻内的幸或不幸的生活,也锁住了婚姻外的情感困扰。
李江雨终于想着要回家了,是不是觉得我没需要了,才会坦然地面对我……但是,也该回来了,身体情况又不好,唉。
所幸,音儿有男朋友了,也可能很快结婚,我的人生任务已经基本完成……方向东那孩子,还真是有点眼力见儿,挺讨人喜欢……七月底的深夜,不开空调的房间,我辗转反侧,是热的睡不着还是?我不知道,很久很久以来没这么烦躁了……家里人多?我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吗?胡思乱想着,手一摸脖子后面,想起那一个战栗来……方向东……那条裙子……何不穿来试试?居然很精神地起床开灯。
利落地拿出那件裙子,正经地戴上文胸,为了让体型更挺拔些。
裙子是Dior的,面料丝滑舒适。
很快穿上……穿衣镜里的女人,瞬间年轻了十岁!我满心喜欢地托起裙摆,来了个转身。
这款裙子的领子我最喜欢,随意地垂搭下来,形成一个深V,还隐约地能看见乳沟……我这个人,可以在感情上平淡甚至乏味一些,却从不在穿戴上亏待自己。
也许,正是因为人生经历的贫乏,才会拼命用华丽的衣裳掩盖吧,想想,其实挺可悲的。
穿着衣服竟然不想脱下来,虽然明知道衣服还没洗……突然很想去客厅的大穿衣镜前走走。
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开灯。
孩子们已经睡了吧……我放松地在镜子前端详自己。
女人的岁月,就是在自己的注视下,一点一点流逝的,幸好,这多年来我的身材还不算走样,这衣服,说真的,比我自己买的都称心如意。
“吱……”
我回头一看——天!方向东!他将房门开了个小缝,露出个头来,一个结结实实的对视!无法躲闪的对视!我吓得眼睛一闭……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短暂的尴尬。
“砰”,房门又关上。
还好还好,那孩子没出来……我这个样子,这副臭美的样子……还不给孩子笑话死?!心里咚咚地跳着,赶紧关了灯,快步回自己的房间。
“去,你先洗去!”
“哎呀,等会嘛,我脚脖子抽筋了。”
“你那会怎么不抽筋?真是讨厌,我说了不要不要的,那会使蛮力,这会又懒得洗,最受不了你这种人了!”
“马上马上。”
“哎——向东,还别说,你金鸡独立这个样子,加上一条小NK,样子还蛮性感的,哈哈……”
轻声推门进房间的时候,耳朵里,钻进这对小冤家的一阵对话,想想,自己脸也红了。
这算什么事啊?……难堪死了!可是,方向东真是脚脖子抽筋了么?4、如冰糖水化开“时间来不及了!妈!我忘了带户口本,您给我找出来,我们这就回来拿!”
电话里音儿的语气语调慌张焦急。
这孩子,总是急急火火的。
我忙去她房间去找……嗨,不就放在梳妆台上么!二十分钟后,音儿和方向东回到家里。
方向东半跛着走路。
“怎么了?”
我拿出户口本给音儿。
“着急,上楼摔着了,膝盖磕了。”
“哦,那我送你吧。小向,你在家里吧。音儿,客厅那个柜子最下面的抽屉里有医药盒,里面有碘酒,给他擦点吧。”
“没事没事阿姨,她着急,送她回来再擦……对了,您也会开车?”
“恩,年初刚拿到驾照,才买的车。”
“阿姨,我可太佩服您了,我还以为那车是叔叔回家才用的呢,音儿,你也不知道学学开车,阿姨都会了!”
音儿瞥了方向东一眼,说:
“我妈可是真正的内心潮人,我有你,有我妈,学什么车啊……呵呵,快走快走!一起送我!”
我开上车,方向东坐副驾驶座。
音儿坐后座中间,两个胳膊前搭,头挤在中间,一路都叽叽喳喳。
“妈,我户口都过去了,就算S市的人了吧?S市的户口贵着呢。”
“过去了好,什么都方便,以后孩子在S市受教育也很好。”
“妈,还孩子呢……呵呵”音儿的手轻轻推了方向东的头一下,说,
“那等我们装修好房子,你和我爸也搬过来住吧。”
“我们还有工作呢,看几个长假有时间没,有的话,去看看你的们的新家。”
“好。对了妈,你看向东膝盖都磕着了,回头你就照顾他几天吧,他可勤快了,基本不用你管,而且你上班回来,他准做好饭。”
音儿又推推方向东的头:
“是吧向东?”
方向东笑笑,说:
“我做饭还行。”
我没吭声。
火车站到了,送音儿到站台,方向东轻轻拥了音儿一下,音儿就上车了。
“我来开吧。”
方向东从我手里拿走车钥匙。
“你腿没事?”
“没事,蹭点皮。”
X市的交通近几年来已经很糟糕了,常堵车,尤其是来去火车站的那条路。
不过小向开车的技术还真不错,快,稳,穿梭自由。
很多种情境下我都以为过不去,不是闭眼就是手捂在唇上,可是,好奇怪,车子刷地就过去了,而且并不觉得左右摇晃严重。
“开车不错。”
“呵呵,我玩赛车的。小音和您没说啊?”
“哦……怪不得。你家T市的?”
“恩。”
“那这次回来不打算回去看看?”
T市距离X市一百多公里,很近了。
“回去呢,准备见过叔叔后再回去,也给我爸妈说下,本来以为能和小音一起回家呢……这次回来,也是休假性质的。”
“哦。”
很快就到家了。
进门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句:
“那你会漂移了?”
果然,方向东笑了:
“阿姨,您这问题问的很……小姑娘。我当然会了。”
我一阵脸红。
悄然不做声,赶紧去拿了碘酒,递给他。
“赶紧擦点,消毒。”
“恩。”
房间里一时间很安静。
我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
“阿姨,那您这几天就住这边了?”
“恩,过两天去那边收拾下。”
“行,到时候我帮您……晚饭我请您外面吃?”
“不了,就在家简单做点吧。我做。”
“恩。”
“小音房间里有书,你想看电视就看电视,想看书就找找看……随便点,当在自己家,我睡会。”
说完话,我回到自己房间,轻轻虚掩上房门。
过不了多久,小音的房门也吱吱呀呀地开了,估计他也去休息了。
我才慢慢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不停地不停地上楼梯,可是很费力地上去之后,发现竟然楼梯都没有扶手,而且上去之后难以下来,台阶突然变得走不通,或者陡然增高……郁闷着急中,我醒了。
打开房门,看见方向东在客厅沙发上端坐着,凝神看着眼前的玻璃杯。
“没睡?”
“躺了会,睡不着……阿姨,那裙子我给您过了下水。哪天就穿上吧。”
我看向阳台,果然那裙子已经挂在那里,阳光穿透那色彩,十分明艳。
“你这……孩子,我自己洗。”
“没事,您那天把裙子仍在纸袋里,感觉都要被遗弃了的样子,为了让您喜欢,不浪费地穿上……呵呵。”
方向东的笑,像冰糖,融化在热水里,有透明的漩涡逐渐散开……5、夜聊吃过晚饭,方向东要帮忙刷碗,我拒绝了。
这孩子倒乖觉,拿起抹布就去收拾餐桌。
完了自己冲澡,换个大短裤,赤裸着上身,坐沙发上,开了电视。
“阿姨,一起看会电视吧。”
刚散开快吹干的头发,方向东就叫我。
没什么好电视节目,看了会,方向东把电视静了音,问我:
“阿姨,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什么问题?”
“嘿嘿……有点不好开口……”
憨笑着的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说呗,都是自家人。”
“恩……还是,怎么说呢?”
“你这孩子,是不是夫妻生活那点事?别难为情了,阿姨我是医生,放心说吧,没事。”
这孩子的囧样子,实在可爱,一边挠头,一边摇头,伴几下叹息,脸上还要有一些难堪的笑意,看的人实在不忍。
“呵呵,阿姨,还真是这问题……那我直说了啊,如果有什么不妥的,或者不该说的,您也就一并原谅了吧。”
“恩,你说。”
“您感觉我和小音还好吧?”
“挺好啊。”
这孩子,还是有些害羞,说话绕圈子绕的有些大,于是我接着说,
“好是很好,只是你们都还年轻,结婚后不要着急着要孩子,多玩几年,因为女人这一生,美好的时间太短暂,所以要注意身体,不要随便怀孕,注意避孕。”
“那基本不可能!”
方向东有点着急的说。
“什么不可能啊?作为男人,你应该懂得节制。毕竟从男性角度讲,生理冲动更强烈些。”
“阿姨,不是那个意思……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向东突然笑了,轻轻地抿着嘴笑。
“那是?”
“我说的不可能是,我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几率怀孕,不说每次都会有措施,主要是,主要是我俩一个月半个月就那么1次……我就是觉得这个,这个好像不大正常,我俩都还二十出头呢。”
“不可能吧……”
我也有些疑惑。
“真的,要不然我怎么会问您,您是医生嘛。”
“那……那是不是音儿太小,而你又不大懂得……不大懂得……挑逗?”
“挑逗”两个字一出口,我就觉得腮帮子有些发烧,这个词,是不是不大适合两辈人一起讨论?方向东会不会在心觉得我……?是不是聊得尺度太大了些?我内心十分犹疑。
“阿姨,您觉得您女婿是智商不够还是情商不够?生活里都这么有情趣,那事还能笨?”
看的出来,方向东也在调整自己内心的讶异,尽量做到平和平静。
“那你就主动一些好了,这事有那么难?”
“可是我觉得好难……”
方向东突然直视我,无辜的眼神,有试探,有诱导,有迷茫。
“也许是音儿太小,这方面还没通,没有找到真正的感觉……你好好引导下。”
我躲闪地说。
“怎么会不懂啊?”
“恩……恩,可能是刚开始做爱,所以才不懂吧。”
话说到这里,已经要开始躲避方向东的眼神了……为什么要聊这些话题?我要不要即刻起身回房睡觉?可是为什么,钟表滴答滴答地走,我却丝毫的睡意都没有?电视的屏幕闪烁着多色的光,屋子里忽明忽暗。
“不可能!她18岁跟我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处女了。”
方向东倒是平静。
这话我实在不好应答,虽然他的问话里并没有责备我的家教的意思,然而我还是有些不安。
“据我的情报,还是前后有两个男的。”
方向东继续平静地说,那无关紧要的态度,像是在说“天晴了”之类的话。
“不可能吧?我一直管的很严的。”
他的话还是令我吃惊。
接着他又徐徐地说出是谁是谁,在哪里等等。
我有些尴尬。
“放心吧阿姨,我没处女情结,我说这些只是觉得对我们之间的这种状态感到不可思议,感情挺好的,为什么就哪方面……”
“现在的年轻人……都想得开,和我们的思想不一样了。”
我感叹着。
“其实无所谓,大学生就是谈恋爱的正常,我理解,也从来没在我们之间提过各自之前的事情。”
“哦……那这就是所谓的性伴侣了?好像现在的大学生,如果身边没这样一个人,是很没面子的?”
“阿姨,呵,没想到,您还是挺了解现在的年轻人的。”
我被他说的有些不自在。
“所以阿姨,既然小音在这方面有经验,就该是件很享受的事啊,怎么会……”
“是啊,是件享受的事……”
这句话刚出口,我就觉得有些过分了……分明有了继续深入的意味……他不会觉得我……为老不尊吧?
“阿姨……您继续。”
方向东欲言又止的,我感觉,他可能在内心惊叹……这么说着,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的心猛地收紧一下。
时间不知不觉已是到凌晨两点,我不安地看了挂钟很多次,既希望不要再聊下去,又希望一直一直聊下去,我甚至担心方向东扭头看时间,他若看,必定是觉得要睡了……好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和我聊过这方面的事情,这么对等地、深入地、毫无芥蒂地聊过……也许我在病人面前可以侃侃而谈,可是在他面前,我有小心,有情不自禁,有倾诉,有教导,有安慰等多种感觉的糅杂……幸好,他一次时间也没看,身子也是不知不觉中扭过来,几乎要面对我了。
“恩……你呀,你要多调情,女人是需要带动的。”
“阿姨,您放心,在这方面,我不在人前,但绝不落于人后。”
“那怎么?”
“不知道啊,所以我才问您呢。”
我微闭双目,突然想到一件事,便无奈又似幽怨地说:
“在这个家,你就忍了吧,也许,这是遗传呢……”
这话说完,内心涌起一股悲凉意……【待续】19042字节总字节数:1173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