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午夜,我和悠然相互搀扶着从某个酒吧里出来。
我们谢绝了那个大老板想开着他的奔驰送我们的好意,只说自己叫个车回家方便一些。
悠然手里紧紧地抓着她的挎包,里面有着一张订货单的合同,这是我们俩今天努力的结果。
耶!我们俩击掌庆贺。
这一单,足够我们两个对生活没有那么多奢求的女人吃一年。
身边没有男人,并且不想把男人当做终身依靠的职业女性,总会有积谷防饥的心理。
男人,男人在我们眼里,已经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某个物种。
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无所谓。
除了会在工作中和形形色色的男人打交道以外,我在平常的时间里,不想见到任何男人。
我对他们不信任,也没有安全感。
尽管人们总是看见我巧笑倩兮地出入灯红酒绿的场所,但那只是我的职业,那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回到家里,我脱掉价值不菲的外套,露出黑色开司米连衣裙来。
黑色的靴子,黑色的裙子,这是我的战场上的铠甲。
我穿着它们去洗手间卸妆,没有了脂粉,镜子里的女人苍白而空洞。
我努力对着镜子做一个笑脸,发现两条鱼尾纹。
衰老并没有放过我,就算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掩饰,我也知道,我的外表终究会像我的心一样,在某一个时刻从鲜活亮丽,变成皱纹丛生。
2在我的印象里,那是很早很早以前,我也是个清纯的女孩子。
那时候,我酷爱画画。
喜欢穿牛仔裤和白衬衣,背着画夹子在校园里走来走去。
我属于发育得早的女孩子,18岁那年,我已经是学校里个子最高的女生。
每当我散着长发穿过校园,身边都会有无数的目光注视,我知道我是美丽的。
那时候在我们那样的小城市里,想考进美术学院不仅要画得好,还要有足够的钱和关系。
我父母只是平常的职工,没有太多的钱。
但是我知道教我画画的老师很有来头,传闻中他是因为某次学潮而被分配回家乡教书的,否则早就飞黄腾达了。
那时,我的老师还很年轻,有着瘦削的面孔和干净的手指。
他已经结婚,娶了学校某个领导的女儿。
可是我还是要接近他,一来是为了学一些他画画的技巧,二来就是为了走近他,争取能在他身上探听到一些关于考美术学院的消息。
所以,那天老师喊我去他家里吃饭,我很高兴地答应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我觉得这是我一个人的殊荣。
我提着一大串香蕉去了老师家,穿着白色裙子,光脚穿着球鞋,身上还散发着刚沐浴过的清香。
老师把我让进房间,我发现老师的老婆并不在家,桌子上点着蜡烛放着几个小菜,还有两杯红酒。
老师讪讪地说,老婆回娘家去了,家里没有人,觉得有些寂寞。
我坐下来陪老师吃饭。
中间去了一次洗手间。
不知不觉间就醉了。
其实不是醉,是浑身燥热,心跳得突突地快,不停地想脱掉衣服。
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老师过来替我脱掉衣服,把我抱上了床。
其实这是个挺落俗套的故事,但是故事的结局并不是那么简单。
当我从欲望中清醒过来,看见床单上铺着一块雪白的毛巾,看见毛巾上的血渍和那男人还睡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毅然地抓起电话报了警。
也就是说,从小我就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人。
我知道我要什么不要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能够很冷静地处理,虽然结果不是我想象中那样。
警察很快地来了,并且通知了学校的领导和我的父母。
当那男人还在春梦中时,我已经打开了他家的大门。
我以为,我可以从这件事情中撇清,我以为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子,高傲地穿过校园,不理会任何人。
3警察在我们喝过的红酒里提取到了类似发情药的物质,老师以诱奸少女而被检查机关提起公诉。
事情真相大白,可是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传得越来越厉害。
有人说,我是为了考美术学院的名额而去找老师主动献身的,有人说我本来就是个风骚的女人……事情发生一个月,整个小城市里的人都知道了我的故事,而且风传得绘声绘色,增加了无数想象的细节。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好在爸爸妈妈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没有怪我,而是在一片议论声中,把我送到了郑州,我姑姑在这里工作。
我转了学,放弃了学画画,也放弃了我的巴黎之梦。
那次事情对我的打击就是,我变成了个沉默寡言的女生,不爱说话,也不爱和人交流。
我每天用功学习,一个人上学放学。
开始来郑州的时候我的成绩并不好,可是半年以后的高考,却因为老天的眷顾,意外地考上了一所大学。
拿到通知书那天,我摇电话回家给爸妈:
“爸爸,妈妈,你们的女儿很争气,考上大学了。”
眼泪很自然地流下来,新的生活对我来说真的是开始了。
4大学里,我似乎比以前活泼开朗了。
加之我是个长相不错、个子很高的女生,很快,我就收到了好多情书。
有高年级学长的,也有同级外系的同学的。
我一概很礼貌地拒绝。
我觉得,我们的大学应该是以学习为主,不应该过早地谈恋爱,再说我还有着过去的心结。
就这样,我努力学习,每年拿奖学金地过了三年。
大学第四年,我遇见了一个我真正喜欢的男生。
是在一次化学竞赛上,我们都拿到了名次。
学校出钱请我们这些为学校争得荣誉的人聚会,他恰好坐在我身边。
他是个很英俊的男生,难得的是他还很聪明,学习那么好。
他穿着干净低调的白衬衣蓝裤子,他很小心地拿公筷给我添菜,笑起来的时候很腼腆,很阳光。
有同学和老师和我们开玩笑,说我们俩是金童玉女。
他低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在吃完饭分手的时候,他要了我的电话号码,我随手在桌子上拿了一张纸巾,把我的号码写在纸巾上。
而他把电话号码写在我的手心里。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紧紧地攥着手,觉得自己是找到了命定的爱情。
可是回到宿舍,却发现手心早被汗水浸湿,电话号码模糊得不能辨认了。
我只记得这个男生叫许明朗,别的一无所知。
经历了3天的懊悔,明朗终于打电话过来,约我在学校门口见面。
那时候,我的心微微地颤动着,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和明朗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
大学毕业,我们两个因为成绩出色,一起留了校。
因为之前事情的阴影,我从来没有敢跟明朗提起过我的过去,因为我在学校一直是很高傲、冰清玉洁的女生,我怕明朗接受不了,想着能瞒住一天是一天吧。
每当明朗有要求的时候,我总是告诉他,要把最美好的东西留到新婚之夜,明朗很尊重我。
虽然每次看到他忍得很难受的时候,我都会心怀愧疚,但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这样,拖了一天又一天,我和他都去见了双方父母,我们定了婚期。
那时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快乐过。
我觉得我虽然已经不是处女了,但是我的心还是很纯洁的,我不觉得我对不起明朗。
5错就错在,我不该在成为明朗的未婚妻以后,总是陪着他出入各种同学聚会的场合。
那是一次,我和明朗一起去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
我们被安排在一张桌子上,明朗又微笑着为我夹菜。
我抬起头来,恰好看见一个高中同学错愕的眼睛。
是的,那眼神我很熟悉,在很早很早以前,我曾经受过那样眼神的洗礼。
我又低下头去,可是心里面开始忐忑不安了。
明朗介绍说:
“这是我的未婚妻,这位是我同学的老婆。”
我没有与那个同学相认,但我心里很清楚,这是定时炸弹。
虽然我们有过很多类似“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古训,但是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的好,这是人的本性。
我的心就一直那样忐忑着。
直到有一天,半夜的时候,明朗打电话给我,我听见他在电话里喘息的声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直觉着,是我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果然,他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以后才问道:
“人家说,你以前在高中时候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吗?”
我沉默着,其实何必多此一问呢?他心里已经早就确定了吧。
明朗听我不回答,又说:
“你不回答,看来别人说的就是真的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听着明朗咆哮的声音,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样的事情,永远都是越描越黑的。
如果他是一个能体谅我的男人,自然不会触动我的伤口。
如果他埋怨我,他大抵和小城市里那些人的想法一样吧。
我没有给明朗任何解释,第二天,我趁着明朗上班,去明朗那里收拾了我所有的东西。
在临走之时,轻轻地把钥匙放在桌子上。
其实心里面还是有些期待的,我想,如果他是真爱我的,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他会在把钥匙交在我手中,拥抱着我说: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在意。”
6可是,没有。
我只等来了明朗的一条短信: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只好分手了。”
收到那条短信的时候,我知道,我生平唯一一次恋爱就这样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这个男人没有听我解释,也没有给我任何回头的机会。
虽然我们在同一个学校上班,可如果不刻意,仍不会见面。
其实就算是远远地看见了,转个头拐进另外一条小路就是。
我再没有碰见明朗,一个月以后,我辗转听到了明朗即将结婚的消息。
真的很快,就是我们定的婚期,只是新娘换了人而已。
明朗结婚那天,我向学校递交了辞呈。
因为,整个学校已经开始风言风语地传着我高中的事情,那些本来已经风平浪静的故事,因为人们的以讹传讹,变得更加不堪。
我不知道这些传言的始作俑者是谁,但我仍是承受不住。
就这样,辞了职。
以为可以开始重新生活了,可是那些故事那些传言那些过去,仍然像是摆脱不掉的尾巴,如影随形。
很多事情,我以为我已经忘怀了,那时候我才真正明白它从来没有被忘怀过,它只是被压在心底。
像是一个脓块,表面上看起来已经痊愈,轻轻一挑,就有脓流出来。
我的过去,终于让我自己也觉得恶心。
没有了爱情,有很多很多钱也是好的。
就像亦舒的《喜宝》里说的那样:
“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好的,如果没有钱,至少我还有健康。”
而在我这里已经简化成,我只要钱。
因为爱情已经与我无缘。
我最后找到的工作是做公关经理,因为我足够美丽,也足够青春。
我不再相信爱情,我不会像那些欢场的女子们不停地把自己的故事或真或假地倾诉。
我只是沉默,那些人说,我有一双闪动着忧郁的眼睛,很美。
是的,我很美,我只是孤独而已。
刘若英唱着:
“孤独的人都知道/寂寞并非消遣的东西/在不言不语的房里/昏暗的灯光墙角的烟蒂/孤独的人最清楚/无聊并非消遣的东西……好久好久/朋友不来接近不敢谈心/只能深夜看自己/深夜的自己流泪也是多此一举……”
生活在继续,我不知道我的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