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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姓辛单名一个雁字,今年虚度六十有五,原籍江苏省常州府人氏。

祖先早年也是个殷富之家,也有几代在朝为官宦者,怎奈康熙老佛爷年间,一场文字狱,将我家哪一代祖宗牵连进去,从此家道中落。

传至父辈时已是田不足百亩,房不到十间的破落小地主了。

家父眼看着祖上遗产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遂将我送至私塾念书,指望长大后求得功名,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然鄙人生性愚鲁,好读书却不求甚解,又缺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之灵性,故而十年寒窗下来,也只灌得半瓶墨水,学富三车半而已。

十六岁那年,父母先后作古,孑然一身,对田亩庄园也不善经营,无奈之中,不觉心生一念,如此潦倒不若上京赶考,碰碰运气,万一吉星高照,瞎猫遇见死耗子,求得一官半职,不说发财致富,至少可以维持生计吧。

于是安下心来,死记硬背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唐诗宋词等古籍新典。

虽是食古不化,却也为后来混迹官场储备了些修饰门面的本钱。

列位切莫把我当成了个不学无术、招摇撞骗的坏人,至少有两点可以证明我不是个纯粹的坏人:一是不贪财,俗话说,

“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是我做了四十年的官,如今退休在家,仍是寒舍清贫;二是不好色,三妻四妾本是中国人的婚姻制度,自忖当年也是个翩翩的少年公子,决不乏靓女的喜爱,而至今我身旁除了一个自幼侍奉于侧的小丫头外,从未娶过一妻一妾,虽也吃过几次花酒,逛过几次妓院,看见漂亮女人也会动心,但所有这些都是逢场作戏、游戏人生而已。

可是,我也决不似清河县人民所吹捧的“侠肝义胆”、“锄强扶弱”的正人君子、清官大老爷。

因为我之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爱好,满足个人的私欲罢了。

现在就来叙说一下,这件我在清河县做下的,之所以赖以成名的事迹吧。

(一)进京赶考途中的意外奇遇待将那些诗书礼易、八股文章准备得差不多了,就遣散了奴仆,变卖了房产地亩,积得几百两银子。

家道虽然破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祖上传下来的珍珠玛瑙、宝石钻戒,搜罗搜罗,将来打成一个小包收藏了。

备了两匹好马,我和书童两人,一人一骑,于乾隆四十三年八月十八日中秋过后,离了家门,登程北上,向京城进发。

说到这里,到要罗嗦几句,我这书童不是真正的书童,乃是一个女扮男装的丫头,名唤辛燕。

其父曾是我家看家护院的武师,故而辛燕也有不错的武功,还学会了一手易容化妆的绝活,自幼便被母亲遣使来做为服侍我起居饮食的小丫头,可算得青梅竹马、意气相投。

辛燕小得我两岁,生得虽不似大家闺秀般艳丽娇媚,却也是柳眉杏眼、樱嘴桃腮、莲脸生春、苗条秀丽,绝对是个美貌女子。

特别是有一付强健的身体和两片未缠过足的大脚丫子,和一般女子所不具备的吃苦耐劳、勤奋勇敢的品质。

最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她是世上惟一的善解我的脾气秉性、趣味爱好,并为我献身服务的女子。

那么,我的兴趣爱好又是什么呢?说来羞以见人,就是专爱欣赏那些年轻美貌的女子,在强权压制下所表现出来的凄凉悲惨、可怜无助的情景,例如:刑场之上处决美女犯人就是我最爱好的节目。

可惜这种机会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多见的,于是辛燕就成了我抒发情怀、满足私欲的替身。

列位定会道我不尊重妇女,戏弄弱小丫头。

非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软弱的书生,强健的小丫头一掌就能把我打得骨断筋裂。

只所以能心甘情愿臣服于我的“淫威”之下,只因为我们两人是志同道合、臭味相投的同好了。

我想,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女人,愿意在生活中承担这种角色吧?这也就是我这一辈子没有讨老婆,而与辛燕在一起厮守终身的原因。

话扯远了,还是言归正传。

我们主仆二人,登程北上,进京赶考。

一路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翻山越岭,舟船过渡。

由于两手空空、身后无人,没了任何牵挂,到也轻松愉快,于是遇山游山,逢水玩水,过村赶集,入市观光,好不自在。

当时正值康乾盛世,市场经济繁荣,物资产品丰富,社会治安稳定,人民生活安康,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走了一月有余,饱览了山野葱郁,水波粼粼的江南水乡风光,跨过了广袤的齐鲁大地,来到了自古慷慨悲歌的燕赵之境。

一是北方本就林木稀少,风沙较大,再者已到了草枯叶落的深秋气候,不由得使人产生了一种满目荒凉、触景生愁的感觉。

这一日,主仆二人来到冀鲁交界处的清河县境,只见四乡民众三五成群,匆匆忙忙,熙熙攘攘,带着期盼向往的神情,都朝一个方向奔去。

我二人不解,辛燕上前打探,小丫头回来面露喜色,对我说道:

“少爷,好消息,我们有好戏看了!”

“小丫头,一惊一诧的,你说什么好戏?我可不爱听戏!”

“嗨!少爷平日里不是老喜欢将我绑缚着,要砍我的头,要开我的膛。这不,今天清河县里要在刑场上处决一名女犯!少爷试想,看到真实的杀人情景,岂不比拿我这个丑丫头做模特要强似百倍?”

“真的?杀个什么样人?”

此乃我之爱好,不由得精神一振。

“听说是一名谋杀亲夫的女人,杀夫者多是又淫又美,岂不是好戏一场!”

“那我们快去吧!”

我二人赶紧拍马朝清河县城跑去,约莫大半个时辰后进了清河县城里。

先找了个悦来客栈,将马匹行李寄存了,也来不及歇息一会儿、喝口水、吃口东西,向店家问明了去刑场的路径,就急不可耐地跑去。

转了两道弯,到了大街之上,糟糕!马路上已有兵丁士卒站岗,行人等不得通过,因为行刑游街的队伍即将来到,戒了严啦!不得已,只能驻足就地观看了。

两厢的便道上聚满了人群,有的昂首伸脖遥望远方,象是期盼着好戏的开锣;有的眉飞色舞、高谈阔论,无拘无束地抒发着自己的激动;有的俯身摇首、唉声叹气,似在埋怨着世道的不公;也有的张口辱骂、闭嘴嘲讽,也不知是漫骂官府的可恶,还是羞辱犯人的无耻。

我立身处的周围,正有几个似与死囚有些交往或熟识的人,在那里议论着:

“没有想到,平日里慈眉善目,温良贤淑的王家婶子,竟然是个谋杀亲夫的恶妇!”

“我家与这王杨氏家邻居数载,像她这种心地善良、与世无争的妇人,会将王家大哥谋杀了?打死我也不相信!”

“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嘛!表面一套,内心又一套的大有人在,我看她就是个化做美女的九尾妖狐!”

“我觉得这里面定有猫腻,许是县大老爷得了什么好处,诬良为奸!”

“我说这定是冤案!凶手应是她的弟妹刘丽萍,那个小娘们,妖面、媚骨、骚体、荡性,看着就让人恶心!”

“可别毫无根据地瞎猜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人的好坏岂能用相貌来衡量。事不关己,管他谁是谁非,看看热闹罢了,回家后还是你打你的鱼,我晒我的网,各干各的事去吧。”

“哎!话是这么说,但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母亲判了死罪,今日就要行刑,已是难以挽回的了,最可怜的还是那孩子玉姑,才十岁小小年纪,今后真不知如何活下去?”

“她不是还有二叔和二婶吗?亲不亲,一家人,一支笔写不出两个王字,能不管她吗?”

“嗨!那一对凶恶夫妇,早就盘算着他兄嫂的家产呢!如今正是得意之时,还会有这等善心?我看迟早会将玉姑卖掉,不是卖到勾栏妓院,就是卖给人家做童养媳去!”

“真可怜啊!”

此时听得辛燕丫头在我耳旁说道:

“听来又是冤案一桩!”

我尚未来得及回答,只听得那边人声沸腾,吆喝喊叫之声不绝于耳,破鼓唢呐鸣锣开道,旌帜旗幡迎风招展,兵丁士卒排列成行,武官文吏骑马坐轿,中间簇拥着一架木驴囚车,上面骑绑着女犯死囚,行刑游街的队伍来也!由于不时受到观刑群众的干扰,队伍行进速度很慢,使我有足够的时间将这女囚仔细察看。

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反剪双手,背插斩标,上书“剐决女犯杨素婵壹名”字样,捆坐在木驴之上,仰头闭目,樱嘴微张,虽说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从那不时抽搐几下的面部肌肉及浑身不住地颤抖,可以断定她定在忍受着难以名状的痛苦。

虽说全身上下被周围群众掷扔的泥土瓦块、烂菜帮子、臭鸡子儿以及自身流淌而下的汗渍、泪涕、淫水、尿液等弄得污脏不堪,却也掩盖不了她本质的秀丽面目、白嫩肌肤、窈窕身材和高贵品质。

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她有着一头浓墨尽染、茂密流畅、带着波浪卷曲的及腰长发,漂亮潇洒,凌乱地飘洒在身后,像是覆盖着一席黑缎子制成的披风。

“这女犯可真漂亮!”

辛燕在我耳旁低声念道。

是啊,小丫头因为自己长得漂亮,还从来不曾在我面前夸奖过别个女人的美丽,如今连她都说她是美人,可见她是真正的美了。

使人惊奇的是,女犯身后还跟随着一个小女孩,一手紧紧拽着木驴,试图将那刑车往后拉回,口中不断地哭叫道:

“妈妈,妈呀!你别走,你们把妈妈还给我……”

字字泪,声声血,凄惨、悲凉,感动得不少观众竟沧然涕下。

“这就是路人说的女儿玉姑吧?”

我心中忖道,

“太可怜了!”

转眼间,游街队伍从面前横过,后面还尾随着许许多多观刑的群众。

辛燕用手蒯着我,生怕挤散了,我两也不由自主地在人群的裹胁下,朝刑场奔去。

刑场就在市曹的十字路口,早已是人山人海,挨肩接踵,腹背相贴,水泄不通。

我两挤到离刑场尚有一里远的地方,就再也走不动了,前面密密的人群,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地蜂拥而来,弄得我们前进不得,后退不能,无奈只有驻足在那里等待着,尽力昂首抬头,远远眺望。

刑台上的情景虽不清晰,却也依稀可见。

刽子手们忙忙碌碌,象是把那女犯大张四肢地捆在了刑架之上。

后来就听得追魂炮响,刑台上人影闪动,在一片人声喧嚷的欢呼喊叫声中,伴随着凄厉惨烈的哀号和痛苦悲惨的号啕。

“开剐了!痛啊!”

辛燕依偎在我的怀中,身体有些冲动,脸上也变了颜色,嘴里喃喃地念道。

足足有一个时辰,惨绝人寰的嚎叫声才逐渐消隐下去,变成了轻微的喘息和呻吟,终于没有了声息,看来行刑已然结束。

跟着刑场上拥挤成疙瘩状的人群开始松动,但聚集在四周马路上的人们却不断地朝刑场涌去,我们也随着人流向前,又过了半个时辰,来到了刚才杀人的现场。

举目向上望去,刑架上哪里还有囚犯的身影,只剩下一团粘连着点点碎肉和血污的肋骨架子,挂在那里。

割去皮肉的手臂腿脚,条条白骨,已被支解成数块,散落在刑台上。

几个大盆里分别盛放着血和肉搅拌在一起的肌肤和五颜六色散发着熏天腥臭的内脏肚肠。

而那十岁幼女玉姑,带着满面泪容、咽呜哭泣着,正在把自己母亲散落在四周的碎尸收集拢来。

只是不见了那颗披撒着飞泻如瀑布、黝黑青丝的娇媚头颅,估计是拿去悬首示众了。

这一付血腥悲惨的景象,使那原先热烈火暴的刑场气氛,一下子冷落沉寂了下来。

也有少数几个游手好闲的流氓无赖者,还在那里吵闹叫嚷、嘲笑漫骂,却已成不了大气候。

绝大多数的人们都被这残酷血腥的场面,惊吓的得瞠目结舌、痴呆乜傻了,都为这个美丽女人的悲惨命运而吁嘘感叹,都为这件完美无暇的白玉惨遭破损而无限惋惜,更为她那十岁的女儿王玉姑,从今以后将过着孤独无助、凄凉悲惨的生活而悲哀忧伤。

“最可怜就是这孩子了,从此将过着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流浪生活了!”

辛燕眼中流着泪,梗塞着嗓音说道。

忽又跑上几步,从怀中掏出一锭小银塞在那孩子手中,玉姑抬起头来用一双明亮的、水汪汪的、晶莹闪烁的大眼睛朝我们望了望。

啊!那相貌、神态、还有那一头乌黑带着波纹的青丝,和她的母亲真是一模一样,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真美呀!我的鼻头发酸了,眼眶里也包藏了一腔泪水。

(二)老板娘娓娓动人的离奇故事回到悦来客栈,已是接近傍晚黄昏,这才发觉肚内空空、饥肠辘辘,为了观刑,竟连午饭也忘了吃呢!那就合二而一,两顿作一顿吃了罢。

进了大堂,已是宾客满座,见缝插针,找了两付座头,点了酒菜,和辛燕两人慢慢品尝开来。

客栈之中,大多是外来过往的客商,又多是刚刚参观了行刑的人们,席间的高谈阔论、言谈话语之中也不时涉及刑场、女犯之类的话题。

有人惊叹着刑场的血腥和杀人的恐怖,有人赞美着女犯的容貌和死囚的可怜,也有人在探索着案情的龙脉和人物的底细……这后一点也正是我所欲要知晓的,因为我从当地人们的表情中看到了他们对这个女人的怜惜和哀叹!看来确实是有些冤情在内,于是就向那跑堂的小二问了几句,可惜得到的回答却是令人失望。

“我们小老百姓哪里知道许多,官府大老爷判定的案子想必是不会错的!”

“客官要酒要菜我给你端来,你吃饱了、喝足了,回到房间,倒头睡个好觉,可千万别再谈国事,莫惹火烧身啊!请了,请了。”

小二的搪塞和支吾,更引起了我的怀疑,激发了我探求真情的欲望。

餐罢回屋,心中似有牵挂,闷闷不乐。

小丫头辛燕见此情况,憨笑着走上前来说道:

“少爷真是多愁善感、怜香惜玉啊!真想打破沙锅弄个水落石出吗?”

“你这可恶的小丫头,世界上除了你,恐怕再也找不到另一个能理解我心思的人了。”

“承蒙少爷夸奖,小人实不敢当。但是,纵然弄出个究竟,你我大头百姓一个,也无能为力助她平反昭雪啊?心里不是更加难受!”

“这可说不准啊,要是这次进京赶考,得中皇榜,又在这燕赵地界弄个一官半职,那情况就变了,说不定真会有奇迹发生呢!”

“算了吧,凭你那点墨水,还想有所作为,做梦去吧!依我看这次上京也就是借机游逛一番罢了。别人是衣锦还乡,你呀,待手中这点银子花光了,我两就得光着屁股乞讨回家了。”

小丫头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习惯了,有时说话也是没有分寸的。

“你这丫头怎么把我给看扁了,待会瞧我怎么收拾你!”

“别急,别急,少爷听我说,你若真想了解今天这个死囚的真情实况,我到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刚才在店堂用饭之际,看到一位客官,给了这客栈的老板娘一锭银子,两人就在角落里聊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呢。我曾过去偷听了几句,正说的是这件事呐。要不我去把她找来,定能问个水落石出的!”

辛燕出门,果然不大一会儿就把老板娘领了进来。

这老板娘三十来岁年纪,虽然有点商人的市侩气息,却长得平头正脸、风韵十足,颇讨人喜欢。

看来她已知道招她来此的目的,进得门来就滔滔不绝地讲了开来。

辛燕给她倒了一杯水,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小丫头真能干!

“二位公子想要知道这王杨氏的底细,小妇人到是了解一些,因为我们两家就住在一条街上,房舍相邻,鸡犬相闻,我和她还是很要好的姐妹呢!”

老板娘向我们表达了她的话肯定是真实可靠的凭据后,又无不担心地说出了她的疑虑,

“但是,她是官府判定的死囚,我们则是守规矩的好老百姓,不要因为这事牵连得我们不好做人。公子爷姑妄听之,听后好好睡个闷头觉,醒来把它都忘却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明日早早离开这里,不要惹是生非才好!”

“大嫂放心,我们也不是官府中人,不过是旅途寂寞,无所事事,想听个故事,解解闷儿而已,也不会外传的。”

也不知小丫头给了她多少银子,居然把这个瞻前顾后的老板娘说动了心,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暮地,我发现老板娘略带羞红颜色的面庞及冒着青春火花的眼光,不断一次又一次地朝小丫头漂去,我明白了,金钱承可贵,情爱价更高,辛燕那苗条颀长的身材和粉白细嫩的面容,加上一双未加修饰的天足,完全是个风流倜傥的白面郎君模样,绝对会引起任何女人的喜爱。

我心中不觉有了几分醋意,这个笨拙的老板娘,居然看上了一个伪劣假冒的雌儿,却忽略了我这个货真价实的翩翩公子呢!老板娘清了清嗓音,就打开了话匣子,似讲评书般道出了一个娓娓动人的离奇故事:

“话说直隶清河县里,世居着一户富贵人家,当家的老爷姓王名德才,世代都在直隶、山东一带经商,家道虽不能称富豪,却也殷实。夫人高氏,所生二子,长子王森,性情孝悌慈善,为人忠厚老实,办事精细能耐,深得父母喜爱,从而将家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他掌管,次子王林不学无术,软弱无能,因而一事无成,却又有几分自不量力的嫉妒心理,对兄长的成就颇有异议,但鉴于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能耐,只得忍气吞声、寄于人后。“二十年前的一天,王德才自烟台、威海一线购办海鲜货品归来,随身还带回一个五、六岁的农村小姑娘,告诉大家这是个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孩子,名叫杨素婵,看她可怜,带回家来抚养。又私下和安人高氏商议道:

“这孩子虽然长得土气,但眉眼也还清秀,忉饬一下,也还中看。你我膝下又无千金,就当是半个女儿、半个丫鬟养着吧。成人以后,若是优良,则许配给一个儿子做媳妇;若是差劣,就寻个人家嫁出去算了。”

从此素婵姑娘便在王家定居下来。

“人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十年后,这个原先土冒的农村姑娘变得像水边的萝卜退了层皮似的白嫩细腻,又似一蓬香荷映照在池塘之中,亭亭玉立,清丽娇媚。并且性格温柔贤良,待人和蔼可亲,更兼做得一手好女红。王德才二老夫妻喜爱得不忍释手,开始筹划着到底该给哪个儿子做媳妇才好。两个哥哥更是钟情,都对她大献殷勤,欲想娶之为妻。“二位老人也拿不定主意,都是自己亲生儿子嘛!只得征求素婵本人意见,无论从伦理道德还是实际表现来说,姑娘毫不犹疑地选中了老大王森。就在杨素婵年满二八那年,替他二人办了婚事,王森如愿以尝,心中自然高兴。“第二年,杨氏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王玉姑,这丫头长得和她妈一般的聪明美丽,活脱脱一个按比例缩小了的杨素婵,公婆、父母自是高兴,犹如掌上明珠般供养着。一家数口,丰衣足食,皆算和睦。“且说老二王林,对其兄长本就有嫉妒之心,如今看到他娶妻生女,陶醉于幸福生活之中,更是心存不满,逐渐滋长了一股仇恨和报复的心理,给家中带来了一些不和谐的气氛,也孕育下了后来家庭发生惨烈悲剧的种子。“两年前岁末,王德才为了锻炼王林,让其去邻城阳谷县收帐,归来途中,经过景阳岗时,遇到一股劫道的土匪,不但将银钱一抢而空,且把过往商旅人等尽皆杀死。可巧那个土匪头目有一个小女儿,名叫刘丽萍,一眼就看上了王林富家公子的风度和温文尔雅的相貌,留下了他的一条性命,劫持上山,逼迫成婚。王林怕死,当即顺从了,娶了个土匪老婆,在山上盘桓了十数日,就带着妻子回家来。“家中父母、兄嫂正为王林久不归家,音讯渺无而提心吊胆之际,突见其安然归来,还带回一个花容月貌的媳妇,自然阖家高兴,于是大排筵宴给他们补办了婚礼。“要说这个土匪婆刘丽萍,当年也就十五、六岁年纪,生得娇媚艳丽、妖娆华美,自幼生长在江湖草莽之中,练有武功底子,所以身体强健、脾气粗鲁、性格狡黠、行事大胆,实为一般须眉汉子所不及。婚后不到一年,就把这个幸福和睦之家搅和得兄弟妯娌勾心斗角,父母儿女离心离德,街坊邻舍不得安宁。“首先是对公婆的不孝,认定父母不公,偏爱大儿大媳,经常任意使性,恶言恶语,顶撞漫骂,弄得二位老人终日愁眉不展、心烦意乱,身心日益衰颓;二是对兄嫂的嫉恨,如今父母年老,家中的财产及生意都在兄嫂的掌管与经营之中,也不知他们从中得了多少好处,占了多少便宜?于是怪话连篇,挑拨离间,弄得兄弟不和,妯娌生疑;三是埋怨丈夫软弱无能,不能自立门户,当家作主,敛财自富,从而怨声载道,没个好脸色,成天闹着要分家。“且说王德才和安人高氏,一是年事过高,体弱多病,二是叫儿媳刘氏吵闹得不能安生,眼见得活不了多少时日了,于是夫妻两人暗自商议,老头对老婆言道:

“你我年老多病,命近无常,六旬以外之人,死不足惜,然有一事,终日挂在心间。长子王森,纯厚知礼;长媳素婵,温良谦让;次子王林,软弱无能;次媳丽萍,奸狡跋扈。你我死后,我家子孙,必被这刘氏丽萍欺骗压榨。我欲现今就将家产为他兄弟二人分开,各人一半,以免日后争执吵闹,亏了忠厚之人,你看如何?”

“老安人听后,含泪说道:

“老爷言之极是,正该如此,不能叫这骚狐狸将我祖辈辛苦积攒来的财产,全部霸占了去!”

“王老爷命人将王森、王林、素婵、丽萍唤至跟前,将分家的话言了一遍。王林、刘氏自是欢喜不尽,欣然从命。那刘氏极不要脸地说道:

“父母要为我们分家,想我家王林,年幼无能,又不会做生意,想必今后生计也是亏多盈少,坐吃山空。不似兄嫂,经营有方,必当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因此父亲在分家之时,应多分些与我们,哥嫂得三成,我们得七成,才是正理!”

“老爷一听,心中恼怒,说道:

“你这畜生,满口胡言,自古分家,皆为平分,哪有三七之说?再者我与你母,有生之年,就寄生于你兄篱下,不再要求你供养,这不也就等于多分了一份给你了吗?”

“王林、丽萍被父训斥,把嘴一撅,甚是不悦,也知自己要求近似无理,不好再说什么。到是王森,见父生气,急忙劝道:

“父母在上,儿与兄弟乃一母同胞,至亲骨肉,如若分家单过,恐亲朋嗤笑。况兄弟又不善经营生意,弟妹习武之人,也不会持家度日。不若家产不分,由兄掌管调度,弟随兄过,保证每月都能分得足够用金,丰衣足食,愉快生活。”

““别介,别介。”

刘氏听到兄长言语,顿时急了,赶紧说道,

“还是分了的好,否则父母死后,我们也不知道家财底细,叫你做个手脚,把财产都侵吞了去,我们岂不是鸡飞蛋打了吗?”

“王森见自己的好心反被刘氏倒打了一耙,也就不再发言,谨遵父命分家吧。老爷子也是极不高兴地说道:

“我尚未死,你们就争论不休,若我死后,还不知会怎样呢?还是现今与你们兄弟二人均分了吧!”

遂将房产、生意、金银钱财一件件俱各开写明白,即请来亲友、邻里做证,兄弟二人各分了一半,把一所大宅院也分为两院,各住一院。

””(三)老板娘亲眼目睹的公堂刑讯“哈,哈!老板娘讲得有声有色、精彩动人,就像说评书的讲故事一般。”

我心中仍然恼怒着她的目中无我,有意对她编排得如此周密的传奇故事,提出了疑问,

“但不知是你自己编造出来的,还是实有其事?人家家庭内部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二位客官不要笑话,老婆子没有文化,识不了几个大字,那里编得出什么故事。但我那当家的汉子,却是清河县有名的说书艺人,我刚才所说的,就是他编写的话本。”

老板娘终于说了实话,

“但是,我丈夫和王森、王林都是磕头的哥们,他兄弟二人也经常到我店中吃喝,我和那杨素婵也是相好的姐妹。他们家中的事,我们也略知一二,不单我们,就是左邻右舍也都晓得一些,客官不信,可以前去造访造访。只是如今素婵已被官府处决,恐怕没人再敢提及王家的事了!”

我明白了,老板娘所说的一切,虽然是经她丈夫艺术加工后的故事,但情节却都是从实际生活中提炼出来的真实啊!老板娘又接着说道,

“二位客官权且当做故事听吧,莫要当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烦恼和激愤,这个世道也真是太不公平了!”

“老板娘,你接着说,我们爱听着呢。”

辛燕怕我的直言影响了老板娘的情绪,赶紧出来打圆盘。

“好,我接着说,下面的这些,可就是我亲眼看见的,绝对错不了。分家以后,没几个月,王德才及安人高氏就先后逝去。王森、王林兄弟二人各自为政,也相安无事。但是这个土匪婆刘氏丽萍却无人管束得了,竟邀约了一帮土匪朋友,每天除了舞枪弄棒之外就是吃喝玩乐,王林又没有什么生财敛钱的本领,多大的家产,也禁不住这样的挥霍。“而隔壁的兄长王森,勤奋经营,生意做得火红,财源滚滚而来,夫人素婵又持家勤俭有方,故而家道日益兴旺发达。刘丽萍看在眼里,嫉在心头,因嫉生恨,因恨生仇,一出谋财害命,夺取兄长家产的阴谋酝酿成熟了!

“去岁冬天,王森约同友人去江南购买丝绸,这一去就没了音讯。年底,同去之友人陆续归来,素婵前去询问,尽皆惊之,曰:王森早于他们回来,怎么还未到家呢?一直到了年关,仍旧消息全无,为了不致失了礼节,表面上仍假装着高高兴兴的样子,和往年一样,给全家上下人等做了新衣,排了宴席,给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送了贺礼。“待到三十日午夜来临,放过辞旧迎新的鞭炮后,关了房门,思念丈夫,也不知现在何方,安康与否?不觉悲从中来,抱着女儿玉姑痛哭流涕,好不悲伤。母女两人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地过了一个新年。“又过了月余,王森仍杳无音讯。忽一日,一群公差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将杨素婵母女拘在一旁,又在后园内挖土刨坑。此时院里院外已聚集了数百人围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得里面欢声鼓噪,有人大声叫道:

“有了,有了,挖出来了。果然是王森尸首!还大卸成八块呢!”

“不大一会儿,就见衙役捕快抬着尸体出来,众人一看,无不恶心呕吐。但见那尸体已被支解得手脚分离、肢体残破、血肉模糊、血腥污脏,看那人头果然是王森模样。跟着又见素婵被绳索五花绑着,铁练锁着,后面牵着玉姑,跌跌撞撞押赴县衙去了。“次日县衙升堂,公开审理杨素婵谋杀亲夫案件。自古以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升堂之时,闻讯赶来观看的人,衙里衙外少说也有千余人,我是她的邻里姐妹,自然也是早早就去了,还占了个视线极佳的位置。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公堂之上居然出现了许多证人,个个都用事实千真万确地指证了杨素婵就是谋杀亲夫的淫犯!

“在一片“威武”的吆喝声中,县令胡大人升堂,命人带上人犯杨素婵,跪在一旁。

老爷开言道:

“犯妇杨素婵,快将你是如何谋杀亲夫的罪行从实招来。”

““老爷容禀,民妇冤枉,想我夫妻自婚配以来,已有十余载光阴,夫唱妇随,情投意合,连口角都未曾发生过,民妇一惯遵守妇道,怎么会做出谋杀亲夫这等忤逆的事来?请大人明察,还民妇清白!”

素婵辩解道。

““哈,哈。这种话我听得多了,哪一个罪犯不说自己是冤枉的?”

县太爷奸笑着说道,

“其实你的问题,昨日一天我们已经审查得一清二楚了。好吧,现在你跪在一旁,仔细听着,也好堵了你这张臭嘴,让你心服口服!”

胡知县把脸一拉,严肃地命差役带上两个人来,正是和王森结伴同行到江南做生意的商人。

““二位请将你们与王森等人何时去到江南?何时回来?当堂叙说一遍。”

胡县令向二人问道。

““王森与我等于去年十一月初一同赴江浙一带采购丝绸等货物,因价格不能谈拢,没有成交,王森于十一月底先行回家,我二人因是初次去到江南,故多游玩了十数日方才归来。”

““从江南到清河,路途需要多少时日?”

““快则半月,慢则二十日足矣。”

““如此说来,王森十一月底从江南起程,年前是一定可以抵家的了?”

县太爷掐指算了一下后说道,

“好了,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下面带刘丽萍上堂!”

““刘氏丽萍,是你状告你家嫂嫂有谋杀亲夫之嫌,将你之所见所闻在公堂上叙述一遍。”

至此,听审之群众方知,原来是刘氏出首状告嫂子杨氏谋杀亲夫的,

“从实说来,不得有半点隐瞒,更不能有丝毫捏造。”

““大老爷容禀,小妇人不敢造谣,说的句句都是实情,没有半句谎言。想我家兄长外出数月,同行伙伴俱都回来,惟他未归,全家老小人人心急如焚,坐卧不宁。只有我家嫂嫂无动于衷,还给府中众人穿新衣、戴新帽、敲锣鼓、放鞭炮,欢度新年,全不把我哥之安危放在心上。不由我想起腊月二十日左右,夜深人静之时,忽听隔壁兄长家后园有掘土埋物之声,我命家人前去查探,回来言道:是嫂嫂领着奴仆在刨坑埋物。当时我就奇怪,兄长他家有何宝物值得私藏在后园。以后数日,又见兄嫂院中,常有年轻男子出入,喜笑欢闹之声传出。想来怕是事出有因,即刻警觉,遂不顾亲情友谊,赶忙前来出首,望老爷明查秋毫,还我王家一个公道!”

““大人冤枉!”

素婵惊恐,急忙辩驳道,

“弟妹之言纯属子虚乌有,我何尝在后园中埋过什么东西?请大人明察。”

““大胆,刁妇。给我闭嘴,不得扰乱公堂!待本县问到你时,有你说话的时候。”

胡县令怒斥杨氏后,又转身对刘氏道,

“刘氏丽萍,你一个妇道人家,有此警惕之心,又有大义灭亲之勇,实属难能可贵。待结案之后,当有赏赐,你先下去吧。”

“接着又带上两个青衣小帽、奴仆打扮的人物,跪在堂前供道:

“我等乃王森家看院的仆人,腊月二十日夜,主母命我二人在后园内挖了一个五尺见方的大坑,并将几个白布包裹着的物件埋藏于内,嘱咐道:这是祖传的几件古董,是分家时父母私下传给长子的,因怕兄弟知晓后前来吵闹,顾而隐藏起来。给了我们每人十两银子,叫严格保密,不许外传!”

“跟着,又上来几个衣着鲜亮、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我一看就认出了,正是经常在刘氏家中戏笑玩闹的一帮土匪伙计。他们异口同声说道:他们都是王森、王林的哥们弟兄,又供述道,每当王森不当面时,杨氏常和他们眉来眼去,调情挑逗,并和他们当中的几个人有过肌肤之亲,性爱之实,以此证明杨氏素婵是个红杏出墙的淫荡妇人。““犯妇杨氏,上面人等所说之话你可听明白了?如今又在你家后园中挖出了你老公的尸块,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劝你快快坦白了吧,你是如何通同奸夫,谋杀亲夫的?俱实招认了吧,免受皮肉之苦!”

““大人,我冤枉呀!他们所说的事情,民妇都未曾做过,也实实地不知情啊!”

审到此时杨素婵已是面色惨白,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了。

不但我们这些邻里熟人奇怪,恐怕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冒出了那么多要置她于死地的证人啊!

““哼,哼!顽冥的刁妇,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左右与我拶起来!”

“几个衙役走上前来,将拶子套在她的手指上,用力一收,杨氏一声惨叫,汗滴、泪珠、鼻涕、口涎都流了出来。刹那间,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昏死过去。““报告大人,犯妇昏厥!”

“胡县令向左右使了个眼色:

“让她画供!”

师爷拿过口供字条,拉起了她的手指,于昏迷之中打了手印。

此时,观审的人群中发出了一片鼓噪,怎么还没有口供就叫画押,这不是屈打成招嘛?

““肃静,肃静!”

胡知县拿起惊堂木,狠狠地砸在公案上,声声作响,以此来镇压群众的骚乱,然后大声宣判道:

“查杨素婵谋杀亲夫一案,事实确凿无误,人证、物证俱全,犯妇本人也已画押招供,依本朝刑律,拟判处杨犯素婵死刑,凌迟示众。待刑部批复后执行!现将犯妇杨素婵押入死囚牢!退堂!”

就在一片喧闹和疑惑声中结了案。

“那么后来就没有人为她出头露面,打抱不平吗?”

我问道。

“怎么没有!可是这些敢于说话的人,轻者被官府捉去关了禁闭,重者竟不知不觉地被人杀害,丢了性命。客官试想,那刘丽萍本是土匪出身,杀人谋命不是家常便饭吗?所以我劝二位,既然已知道了这层底细,明日就早早离开这里,免得一不小心,露了口风,引火烧了自家身子,还牵连到小妇人我呢!”

对于老板娘叙说的故事,我和辛燕也难以辨别真伪。

不过为了自身的安全,还是遵照她的忠告,第二天清晨离开了清河。

(四)我回到清河县后的调查访问许是我的狗运亨通,还是祖上积下了阴德,连我自己也未曾想到,似我这等只有半瓶子墨水的人,居然也中了进士,虽则是榜尾,却也委得一个七品芝麻官做做。

在各地官场上混迹了六年后,鬼使神差地又奉调到清河县任县令一职。

那年金秋时节,我和辛燕两人,自京起程,赴清河而来。

一路上,华北平原,一望无垠,官道通衢,快马一鞭。

四周景物虽比不上江南锦绣,农林葱郁,却也是麦菽浪翻,果木成行。

预示着我的官运亨通,前途无量。

过了衡水、枣强一线,离清河也就不远了。

沿途过往行人、店家老板闻听我们是往清河而去,都一再叮嘱:无论经商旅游,凡到清河,言语行动都要多加检点,不要触犯了当地的蛇头,惹出麻烦,伤了自家身子。

如此看来,清河境内还有恶人作怪,那么我这一任仕途还惊险得很哪!到得清河县里,最初几日,衙内同僚部属,衙外富豪商贾纷纷前来晋见,有联络感情的,也有接风洗尘的,热闹了几日。

我也借此机会了解一些当地的民情、民风。

当然我最关心的,还是想彻底弄清几年来始终萦绕在心头的一件事,即杨素婵案件到底有无冤情?一日,会见县丞,闲聊之际,问道:

“本县初到此地,就听得民间议论说,清河县有恶霸当道,欺压百姓,不知是何人如此猖狂?”

县丞答道:

“不过是景阳岗上一群蟊贼土匪,勾结城中个别富豪,干些偷盗敛财,打架伤人的事儿,这在各地都是常有的事情,这是前任手软,没有及时打击,方才让他们有些抬头。大人上任之后,只需严格执法,定可根治,实不必多虑!”

“本县听民间言道,六年前清河县杀了一个名叫杨素婵的民妇,乃是冤案。不知是否与这股恶霸有关?”

“刑律之事非卑职管辖之内,此案乃前任胡县令审定,究竟冤与不冤?实不知其详,恕在下无可奉告。”

县丞面色有些慌张,又故作镇静地用言语搪塞着,一眼可以看出,这是个老奸巨滑、明哲保身的官油子!从他那里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也就不再为难于他。

又一日,与守备武官对酌,也提出相同问题。

到底是武人粗鲁、直率,不怕贼人报复,又喝了几杯老酒,就口无遮拦地道出了一些情况:

“本县东南有座景阳岗,山上盘踞着几十个土匪,无非干些拦路抢劫过往客商及拧门撬锁偷鸡盗狗之类的勾当,也成不了多大气候。只是七、八年前,匪首刘大疤瘌的女儿刘丽萍嫁给了清河县中一富户王德才的二儿子为妻。“这个女人阴险狡诈、攻于心计,不知用的什么手段,三年之内就把王家的人弄得死绝了,家产都归了她掌管。更重要的是,从此也把景阳岗上的土匪引进了清河县里,于是刘丽萍也就成了清河一霸,欺行霸市、暴敛钱财,伤人谋命、惨杀异己,包揽诉讼、残害无辜。搅得清河县里人人自危、个个害怕,一片怨声载道!”

“其恶劣行径已经发展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为何官府还不将她捉拿归案,绳之于法呢?”

我惊奇地问道。

“哎!大人差矣。她既敢如此狂妄大胆、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肯定是已将官府贿赂好了,依我看前任胡县令就拿了她不少银子呢?”

守备很有把握地说道。

“这么说杨素婵的案件真是冤案了?杨素婵正是刘丽萍的嫂子,是这个刘氏恶妇为谋夺家产而加害于她的了?”

“何止是杨素婵的案子,还有大人不知道的其它案件呢!前任胡县令任上七、八年间,处决了三个女犯,一个是大人知道的杨素婵,另一个是她的女儿王玉姑,还有一个是去年斩杀的女犯苏艳梅。我看都是冤案,都是刘丽萍插了手的。”

“怎么她的女儿也被正法了,为什么?”

我真正地大吃了一惊,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了六年前刑场上那个哭天抹泪、悲痛欲绝的漂亮小女孩。

“母女二人都是因谋杀亲夫而被凌迟碎剐了!可惜末将乃是镇守疆土的武将,我朝皇帝有令,武官不得干与地方事务,因而不能探得究竟,只是凭感觉而已。大人若是想了解详情,可以去问问刑房书吏张义,那可是个好小伙子,为人正直无邪。”

“真是应该彻底地深入追查一下了,不能老是让恶魔当道,好人受难啊!”

受他的影响,我似乎也下定了决心似的。

“大人若是确有为民伸冤、为民请命、除恶驱魔之决心,只要大人需要,末将当调动兵马,全力支持。那几个土匪蟊贼绝不在话下,必定手到擒来。”

论我的本心,只不过是借了解清河县的民情,得到一些有关剐杀女犯杨素婵的真情,刺激一下心灵,以满足个人兴趣爱好的私欲。

不想被这位正直的守备大人戗上了火,把我推上了锄奸扶弱的风口浪尖。

在这种形势下,我也不能示弱,当即豪气大发,与守备击掌盟誓,定要将清河县中的奸佞恶妇铲除,还民众一片净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正因为我知道刘丽萍也是个美艳的妇人,和她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也很有趣,否则还激不起我的英雄气概呢!次日,我让辛燕弄了几个好菜,准备在后衙宴请刑房书吏张义小酌。

顺便提一句,辛燕这个小丫头,如今已长成了个二十一岁的大姑娘,青春美艳,自不必说。

我俩朝夕相处,玩着我们喜爱的游戏,当然处子之身是保不住的,但她无怨无悔,忠心事主。

如今她有着两重身份,在后衙是我的女管家,行走在外则是扮成男妆的贴身警卫。

大姑娘武艺高强,有了她的护卫,什么土匪蟊贼、刘丽萍,哪一个也不在话下。

刑房书吏在县衙里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吏,无非掌管着本县刑案的卷宗,为县太爷判案时提供法律的咨询以及书写一些有关公案的文书而已。

如今竟然被县令私邀至后衙喝酒,这个面子可大了,自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前来赴宴。

当他明了,我邀他来的目的是探索玉姑母女案件的实情时,正中了他的下怀,马上来了情绪,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虽然言语中带着许多个人的猜测和判断,但那爱憎分明、善恶有别、正直无邪的精神,比之我这个只为个人私欲而破案的县太爷来,实是高尚了许多。

“清河县十年来先后处决了三名年轻漂亮的女犯,六年前的杨素婵,去年的苏艳梅及三个月前刚刚剐了的王玉姑。属下担任刑房书吏这个官职不到三年,对于杨素婵案,虽然民间流传多说是冤案,但因我对案情不甚了解,不好发表评论。可是后两案我却是从头到尾都参与了的,对案情的来龙去脉也做过详细推敲和分析。在下一个小小的书吏,不能左右大局,内心的一番感慨,在大人面前也是不吐不快,望大人不要见怪。“王玉姑是杨素婵的女儿,刘丽萍是她的亲婶娘,杨氏死后其家产全部归了刘氏,玉姑自然也就应该跟着刘氏生活,这都是常规的道理。照说,作为至亲的婶婶,对于这个惨遭横祸,无父无母的可怜侄女,更应该百般呵护,教养成人,长大后寻一个好人家婚配才是。可是,没过多少时日,刘氏就把玉姑卖给了一个名叫李保管的人家做了童养媳。大人试想,刘丽萍的心肠是多么恶毒,手段是多么残忍!从另一方面也证实了民间流传的刘氏谋害兄嫂、谋夺家产的真实性。“再说玉姑的公公李保官是个甚等样人?他乃是清河县处决死囚的首席刽子手姥姥,当年处决玉姑的母亲杨素婵时,就是他的主刀。生性凶恶残暴,一生杀人无数,视同儿戏,更兼脾气暴躁,专横跋扈,且嗜酒如命,一饮即醉,醉则惹事生非,与人吵闹打斗,人皆鄙而远之。“其妻徐氏,蠢妇一个,依仗丈夫关系,在清河县大牢里充当一名典狱,好敛财物,贪得无厌,心地残忍又小肚鸡肠,常向狱中囚犯搜刮钱财,无钱者则肆意打骂凌辱,更有甚者,以出卖女囚肉体达其赚钱之目的。试想,王玉姑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会有什么好日子过?虽是公婆儿媳,却感情全无,也不当做人看。“就连称呼都令人反感,什么“小淫妇儿”、“小娼妓儿”、“挨千刀的”。

终日当牛做马,还得不到温饱,稍不如意,动辄辱骂殴打,拳脚棍棒加身。

日日夜夜面对着凶神恶煞的公婆,又是杀害母亲的凶手,真是身心俱残,苦不堪言,可悲可怜之极。

“公婆不仁不良,若能摊得一个好丈夫,得到一点夫爱的温馨也还罢了,只可惜这个男人李永发,幼年得过小儿麻痹症,落下个呆傻弱智的头脑,半身不遂的体格和阳痿不举的病根。

因此,自李永发二十、玉姑十四岁,两人圆房开始,直到最后案发,玉姑都还是个纯洁的身子。

“这傻子李永发,虽说没有性爱的能力,淫虐之心却十分旺盛,每当发情之时,就把玉姑捆缚吊起,邋遢着两条鼻涕,念叨着含混不清的淫声浪调,瘸拐着两条残废的腿脚,在玉姑身上百般折磨和蹂躏。

就像一支含苞初放的花朵,插在了一堆牛粪上,任凭风吹雨打,真正的可怜。

“如今看来,当初刘丽萍之所以把玉姑卖给李保官这样的人家为童养媳,实是早有预谋,有意把她推往火坑里去的呀!然而,偏偏碰上玉姑生性善良温顺、柔弱无争,只怨自己命薄,逆来顺受,忍气吞声,毫无抗争之举,更是让这帮恶徒肆无忌惮地骑在脖子上拉屎了。

“这种公横蛮、婆刁泼、子无赖、媳可怜的局面,周围邻舍也是看在眼里,怒在心上,但惧于李保官的职业背景及个人脾气,也没有人敢于公开出来伸张正义、打抱不平。

惟有一个小女人,居然胜过须眉,出头露面,为其拔闯,她就是苏艳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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