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冷,风寒。
星星在城市上空闪着变幻的光芒,映对着苍穹下的万家灯火,似在惊奇于人事的不可捉摸,又似在冷眼旁观着世间的一切。
人在做,天在看。
姐姐家小区门前,肖石把车子停好,转头道:
“凌姐,你自己上去吧,我今晚还有事。”
凌月如望着弟弟,眼光中透着几许无奈。
她清楚弟弟要做什么,但已阻止不了,只能给他宽容和理解。
肖石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只是他同样无奈。
他也希望事情能有一个温和的结果,可巩小燕事件已将所有的可能毁于一旦。
血债,必须血来还!凌月如捧着弟弟的脸,轻轻一吻,然后下车,向小区内无言走去。
她走得并不快,就象平常一样,两侧的灯光照得她的身姿很美,她的长发不时被风揭起。
望着姐姐很暖的背影,肖石轻轻吐出两个字:
“谢谢。”
他感动于姐姐的理解,这是一个真正女人的理解,一个正孕育着生命的女人。
这份理解很深,他懂。
姐姐的背影消逝了,肖石目光恢复冷静,打通了刘四的电话:
“人在什么地方?”
“在梦都,哥俩都在。不过……嘿嘿!”
刘四笑了,很淫邪。
“梦都新来了几个小姐,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肖石没笑,只是平静地道:
“人出来了给我打电话,不管几点。”
言罢收线。
肖石从身上掏出一只信封,这是他白天利用办护照的间隙回家取的,里面是载着他身世之迷的车牌号。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起动车子向萧远山家驶去。
“小肖!”
见到肖石来,萧远山有些吃惊。
他一般就过年跑一趟。
“局长。”
肖石笑着,依旧礼貌而客气。
“快起来!”
萧远山笑了笑,忙把他让进。
肖石进入客厅。
旁边电视开着,几上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周童拥被躺在沙发上,形容颇有些憔悴,但还是微笑着道:
“小肖来了!”
言罢挣扎着想坐起身。
萧远山忙奔过去扶住。
责备道:
“你躺你的,别乱动!”
肖石问道:
“周主任病了?”
“哦,胃不好,老毛病了!”
萧远山将药取过,向一旁的沙发一指。
“小肖,你先坐!”
周童不无歉意地笑了笑,对丈夫道:
“老萧,我自己来,你去陪小肖吧!”
萧远山宽柔一笑。
道:
“不差这一会儿,让他先等着!”
说着话,把一勺药在嘴边吹了吹,向妻子喂去。
周童有些害羞,向肖石望了一眼,脸上布满了柔情和幸福。
肖石静静地坐在一旁,体味着这对老夫妻的恩爱。
萧远山和周童是半路夫妻,结合不过三年,但两人间地绻绻深情。
相互间的那份依赖,每次都让肖石神往,这也是他想像中的家庭生活。
药喝完了,周童的面靥恢复了几许颜色,笑着说道:
“不好意思,小肖,让你久等了!”
没等肖石说话,萧远山把空碗放在一边,挥了下手道:
“小肖又不是外人,跟他还客气什么!”
肖石笑笑没说话。
随即。
萧远山领他进了书房。
二人坐定,萧远山递给他一支烟。
肖石接过,关心地问:
“局长,周主任到底什么病,怎么不送医院?”
萧远山点好烟,把打火机扔给他。
“几十年地老胃病。治不好了,只能慢慢调养。”
“哦。”
肖石把烟点上。
萧远山抽了一口烟。
又道:
“小肖啊,我已经想好了,等十月集团的案子破了,我就提前退休,带你周阿姨回福建老家养老去。”
“应该。”
肖石点头一笑,道,
“您干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歇了。”
“是啊,不过也真舍不得呀!”
萧远山深深感慨,忽然看了他一眼道,
“不过也好,回去呆无聊了,也学你,去给人修自行车,呵呵!”
萧远山笑,肖石亦笑。
闲话已毕,萧远山正了正颜色,道:
“说吧,小肖,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肖石掏出信封,放在桌上慢慢推了过去。
“局长,这里有个车牌号,当年我就是被这辆车送到孤儿院的,我想请您帮我查查。”
“哦!”
萧远山讶异地看了看他,将信封打开,但只看了一眼,就又缓缓推回。
“我知道这个车牌号,不用查。”
“您知道?”
肖石吃惊地望着他。
萧远山解释道:
“当年的市委书记,顾诚森的悬案你应该知道吧,现在省厅仍有专案组负责这个案子,牵头的是一个副厅长,我是副组长。这个正是顾书记车子的牌照。”
顿了一下,萧远山凝神问道,
“对了,小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调查身世了?又怎么会跟顾书记扯上关系。”
“我也不清楚,所以才来找您。”
肖石叹了口气,烟雾从口鼻中沁出。
“方院长去美国找老伴了,这是他临走前给我的,说我是被一对男女扔到孤儿院门口的,当时他们开着辆开吉普车,他记下了车牌号。”
“那就更错不了啦!”
萧远山一拍大腿,习惯性地起身在房内踱了起来。
“顾书记是军人出身,参加过解放战争,吉普车是他恢复工作后特意要求地,难道说……”
萧远山忽然停住,对着肖石端详了起来。
“局长……”
肖石不解地望着老领导。
萧远山若有所思。
“当时的市委办公室主任叫肖庭轩,也是孤儿院出身,你会不会是……”
“他在什么地方?”
肖石呼地站起身,眼光热切。
萧远山叹息一声,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坐回位置。
“肖庭轩因为当年的案子被审查,在西北监狱里关了很多年。我进专案组后,也进行了些调查,虽没什么结果,但肖庭轩的判刑并不充分,专案组研究了一下,就把人放了。听说他心灰意冷,已经移居到国外了。”
肖石皱着眉,望着他道:
“他为什么会被判刑?”
萧远山似有些沉重,叹着气换了一支烟。
“你在警队那么多年,大致也能了解一些。肖庭轩当时正代表市委接待客人,应该可以排除嫌疑。只是当时还丢了一份重要文件,他又是办公室主任,所以才被判刑。唉,当时国家还没有完全恢复秩序,调查工作也不严密,这应该是一起冤案。”
肖石默然,停了一下又问:
“局长,市委不有岗哨吗,就算国家没完全恢复秩序,可那毕竟是市委,怎么能堂而皇之地进去杀人?”
萧远山苦笑了一下,道:
“岗哨当然有,但被刺伤了。”
“刺伤?”
肖石眼睛一亮,
“这么说人没死?”
“没死。”
“他是谁?”
“杜汉生。”
“是他!”
肖石差点儿又站了起来,这可是个新发现。
萧远山摇了摇头,又道:
“杜汉生被刺成重伤,生命垂危。邓十月跟他是老乡,那天夜里军队干部正在吃喝,邓十月被派出门买酒,正好救了他。”
“邓十月没想办法示警吗?”
萧远山摇了摇头,道:
“当时正在清缴十年动乱中散落到社会的枪支弹药,岗哨只配发一颗空暴弹,邓十月救人前倒是鸣枪了,可子弹臭了,没响,杜汉生又流血过多,他就直接送人去医院了。”
肖石没说话,大脑高速转动着。
萧远山忽然笑了笑,又道:
“因为这个,邓十月差点儿被军法处置,部队还开展了一次活动,讨论该先救人还是履行职责,后来有高层首长发话,说该先救人。邓十月摇身一变,就从新兵蛋子当了班长。”
这个事件很有中国特色,不过肖石没有发笑,又紧问了一句:
“后来杜汉生怎么说?”
萧远山再度苦笑:
“他说天黑看不清,受伤后昏迷了,什么也不知道。”
这一次肖石笑了。
邓十月电话里说,杜汉生和张玉周的关系不难调查,现在他明白了。
杜汉生被刺伤时肯定认出了什么,这个狡猾的家伙盯上了张玉周的权势,隐瞒了实情,并以此威胁,双方才勾结了起来。
肖石点了点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道:
“局长,您能不能帮我个忙,帮我查查肖庭轩的下落。”
“没问题,但他不在国内,可能会比较困难。”
萧远山起身到他面前,望着他有眼睛道,
“小肖,认祖归宗是人之常情,何况你又是孤儿,我能理解。不过人活着重要地是关心好身边的人,你也不要太勉强,一切顺其自然吧。”
“我明白,谢谢局长。”
肖石很虔诚。
萧远山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肖石告辞。
出了萧远山家,肖石心情复杂,脚步很沉重。
随着杜汉生浮出水面,当年的积案已渐渐明朗,虽然还有很多迷团,但只是时间问题,只要小方调查顺利,这个沉睡了几十年的案子,就该真相大白了。
肖石步出楼门,走向自己的车子。
一阵夜风吹来,他打了个寒战,但也随之振奋。
该来的终究要来,他已没的选择。
上车后,刘四打来电话:
“肖律师,他出来了!”
“我知道了。”
肖石只说了四个字。
肖石打起精神,起动引擎,切诺基怒吼着冲出。
时候到了,该找曹雄算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