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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美汉第一卷挂职第一章幽会过门他有了一个靓丽的情妇,喜不自禁,近乎一种肉麻的难以抑制的心跳感觉。

他像孩子偷了大人裤兜里的零钱,一阵得手后的狂喜,却又心慌意乱,不计后果地花掉手上的钞票,换取口欲之欢。

他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藏在市区一套温馨和暖的出租屋。

她呀,像一艘半新不旧的船儿,耐人寻味地停泊在河湾深处,静待夜幕降临。

对他而言,她性格中的柔顺和寡妇身份,对他没有什么威胁,至少目前是这样。

通常,周二和周五黄昏时分,他像例行公事,一身休闲打扮,迈着轻快的步伐踱出市政府招待所后门。

门卫是个上年纪的干瘦老头儿,常常在小铁门外,甩胳膊、甩腿。

老卫头的眼睛很小,眯缝成一条线,他要是环抱双臂端正坐在值班室,大家一定会误认为他在打瞌睡。

可是,你要是不经意之回头一望,就会发现从他的眯缝眼里射出一道犀利的光:目光如剑。

这老头!——老实说,他还真有点腻味老卫头。

散步!魏市长。

散步。

按照惯例,彼此招呼一声(有时,只笑一笑)。

魏家群含笑点头,迈开大步向护城河边去。

太阳西沉,他离开人行道,转进附近居住区小巷。

约莫八点至八点半之间,他揿响镶嵌在楼道防盗铁门上的数字键盘。

门铃响起,门锁咔嚓一声。

他推门而入,急步快上,近乎蹿上三楼。

房门虚掩着,叶小翠在门后笑微微。

——他按时报到了。

叶小翠中等个儿,脸盘大方,体态丰腴。

既然是一个美人胚子,其脸容必得与笑容和气质搭配,她正是属于淑静一类美女,她把一个少妇在门后迎接情人的纯情与春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嘴角挂着迷人的笑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略显羞涩地望着情人下巴和领口。

傻子,笑啥呢,快进来!她笑道,随即拉他一下,把棕色皮拖鞋放在门口,又补充道:不换也行。

要换!换上舒服一点。

他说着,脑子突然闪现出一个高明的诙谐说法,得意地补充道:文明的生活方式,把烦恼扔在鞋里。

他不在,她就穿上他的拖鞋,心头又舒服又踏实。

那就把鞋搁在外面。

情人逗趣道,并含情脉脉地目视他换拖鞋。

他嬉笑着瞪情人。

叶小翠歪腰在门槛外把一双黑皮鞋拿到屋内墙根下。

他换上拖鞋,洋洋自得地在客厅和卧室转一圈。

鞋里还残留一丝温热。

一切安好!原封老样,吻合心的印记:窗户、家具、摆设、空间与气息,均在眼中显现出一种亲昵的和暖氛围,沾染女人气息的芳香。

家群,先喝着吧!马上炒热菜。

他踱到情妇背后,吻一下她的脖颈。

她对他嫣然一笑,柔美动人。

他满意地退回桌边,笑微微地目视几样下酒菜,心情格外舒畅。

白条鱼酥软爽口,还没褪尽余热,他伸手抓一条放进嘴里,咀嚼到爱的滋味。

他款款落座,一边喝酒一边打量情妇翻炒铁锅的妩媚姿态。

做爱与炒菜的姿势有什么内在的关联吗?他不由得想到邪路上去了。

感觉还行吧!他问。

还行!她答。

行就好,简陋一点,你一个人会感到无聊。

没有,不无聊。

他们像夫妻一样用餐,话不多,爱意在默默的含笑中暗流。

随后,他们进行下面的规定动作。

她端上他的茶杯进卧室,拉上窗帘,亮起淡黄色的台灯,把空调温度调至摄氏20度:适合做爱的温度。

第二章心念他在卧室脱掉外衣,穿一条浅灰色的棉布大短裤跨进浴室。

短裤不大不小,平头、宽松,类似休闲短裤,跨间突出,十分张扬,它不压抑,他也不压抑。

他不习惯穿紧身短裤,曾经穿过几次,使他很难受,坐在哪里都会惦记下面、在意下面。

而要舒展下面,不得不偷偷摸摸的动作。

何况,他还没见过哪一个高级干部穿紧身短裤的,那是年轻人的喜好。

不过,不知女人是否喜欢男人兜一条紧邦邦的小短裤,但男人喜欢女人穿窄小短裤是毫无疑问的,最好是透明的。

他在女人面前,很想穿小短裤,暂时的权宜之计,一个诱惑对方的设想。

对于有身份的男人而言,穿小短裤,似乎显得过于招摇,不够稳重,尽管它藏在裤子里单对老婆开放的景观。

虽然,他很大方地从卧室到浴室,但从他走路的姿势看,还是有夹着胯裆迈步的嫌疑,尤其情人在过道上看他,他认为他在背对她时,她一定紧盯他的臀部。

他一向对自己的身材和恰到好处的肌肉有信心。

他在浴室拿起短裤凑到鼻前嗅了嗅:一股闷臊味。

他不禁皱眉,却又闻了闻,他似乎很喜欢闻自己身上的熟悉的臭味。

约莫过去十分钟光景,他拉开浴室门,径直朝温馨和暖的卧室走去。

然后,他靠在床头阅读晚报。

隔壁卫生间传来落地水响。

他一直想不通:女人洗澡总要耽搁那么长时间,她们在洗什么呢?身上有什么是洗不干净的吗?不久,她裹一条白色浴巾跨出卫生间,右手捏住浴巾上沿,总是蹑手蹑脚地踮着脚尖钻进被窝。

如果他在读报,她就静静地躺在那儿,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读报的神态。

他是我一生爱的人!老早,我心框里的男人就是这个模样:熟悉又陌生的帅气,亲近又遥远的气质。

他在想,她怎么总是那么害羞呢?然后,他丢开报纸,转身将她搂进臂弯,脸上露出惬意的感觉上有点色迷的微笑。

我想你的!他说。

我也是!她答。

差不多有半月没在一起了吧。

十九天半。

哪里冒出个半天?电视上……我看见你在电视上讲话,也跟我们在屋里一样。

她真会说话!他欢快地将她搂得更紧,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轻轻叹息一声。

她抽出雪白丰腴的胳膊,握住他的手,痴情地仰视眼帘前一方轮廓鲜明的充满男人魅力的脸庞,仿佛要兜住情人落下的那一声叹息。

他歉然一笑,随即抽出裹在她腰身上的浴巾,随手扔在地板上,左腿伸到她的两腿间,膝盖顶在她的大腿根部,手就在她身上游走、拿捏。

她略为侧转脸,一副怕痒似的紧张,有如头次跟男人上床的少女,既想注视对方却又紧张害羞。

一时,屋里静悄悄,他们在幽暗的光影下充满激情地对摸。

他的上身投在墙壁上,显得模糊、粗壮。

墙上的身影伏下去,他们接吻。

掌握节奏,循序渐进。

他的意念里总挂着一根琴弦。

按乐谱弹奏,适时而为。

他是一个有家室的中年男人,对爱事过程并不陌生。

有时,他望着她不免遥想,她的脸盘、她的性情,就是一个标准情妇的模板。

一旦确认这种认识,他倒觉得蛮有意思的。

我上了!他轻声说。

既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向她打声招呼:我的人体武器来了,请你开启闸门。

第三章情人她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心肠极好、性情温和的漂亮女人。

十多年前,主要由于环境而不是她本人的缘故,她嫁给了一个矿工队长。

她与他一直生活在偏僻的矿山,过着平淡的单调的生活。

她老公有一个健壮如牛的体魄。

做爱时喜欢嗷嗷叫,底气很足,带给她一次性生活足够她回味三天。

他说,他之所以喜欢纵情叫唤,是因为这个方式能让他增加自信,让他真实地感到自己拥有一个美丽的老婆和一个幸福的家庭。

性生活是对寂寞与乏味生活的一种调剂,也是一个负担。

她老公过于频繁的性要求,有时也令她苦不堪言,无可奈何。

有一次,她对老公说:魁山,你忍一忍,别像上班一样,多了会使女人过早老气。

王魁山马上停止动作。

他的工作简单,一早去办公楼签到,穿上矿工专用服下井,擦黑离开黑幽幽的矿洞。

在家有情绪就喝上一杯,没情绪就睡觉。

她为王魁山生了一个大胖女儿。

把个王魁山喜得整天张着大嘴到处宣扬。

她一直不注重装扮自己,不擦粉、不化妆,一年四季总见她穿着两套厚薄、颜色、大小不配套的休闲装。

两件上衣,一件是她进城在地摊上买的,一件是她早年的几件旧衣服裁剪后,拼合缝制。

裤子的情形也差不多,就地取材,矿工服和女儿几条颜色不同、厚薄不同的布料拼缝合成。

不过她很会动脑子,在衣服裤子上缝制一些花边、吊坠之类的东西,还在裤缝添加一条红色或蓝色的宽边。

这样,她穿上两套休闲装在矿区进出,立时显得鹤立鸡群。

如果实在洗换不过来,在薄的一套里面多穿几件衣服。

矿区的冬天湿冷,穿堂透骨,直冷到心的深处。

薄外衣被寒风吹拂,如赶麦浪。

她不在乎这些。

王魁山心疼老婆,在省城开会期间发了几百元会务津贴,他揣在身上三天,就琢磨了三天。

因为前几次,他跟张书记一同在外开会,收到的参会“津贴”,书记和他一律上缴矿上财务处。

这一次,他下狠心,决定违反一次财务制度,给老婆买一套像样的棉衣。

他在省城西市批发市场转悠了几个小时,几经询问,买下一套城里人经常穿的花棉衣。

可是拿回家,老婆嫌太花了,只在家里穿一穿,出门还是她的老一套。

过后,他从女儿口中得知,老婆嫌花棉衣像上海滩上的*打扮。

她一直十分勤劳并长于料理家务。

与隔壁邻居大叔大婶相处的相当不错。

她不想工作,王魁山不勉强。

她在矿上劳动服务公司下属的商店里卖过一阵烟酒,每月工资三百元左右。

有的月份,一左就左到了一百八。

她干脆不上班了,一心在家相夫教子。

空闲就做小孩的衣服裤子兜售,再不就打毛衣,手到擒来的活计给她的枯燥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她觉得人的一生就该这么过,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顺带赚够生活费。

比较下来,比她幸苦上班划算。

既清闲又愉快,还能照顾家庭、老公和孩子。

生活就这么日复一日如水一般。

偶尔随着电视剧情发展,她会感动地洒下几滴同情的眼泪。

第四章邂逅魏家群结识叶小翠,是在一年前的一次矿区联欢会上。

矿领导为在木桑沟煤矿检查工作的上级领导推荐舞伴,她的老公王魁山(时任矿区副矿长),笑呵呵的把她拽到蓄势待发的魏副市长跟前。

小翠,陪魏副市跳一曲。

王魁山搓着自己的满是老茧的双掌,得意地下命令。

她喜欢跳舞,但都跟矿上熟人搭伴。

大家知根知底,舞姿随意,无拘无束。

面对高出她一头的仪表堂堂的市领导,她感到紧张、慌乱,心头怦怦乱跳。

但她看出对方比她拘谨、局促。

他是一个不像领导的领导。

他的口音好像是她老家那儿的人!她不由得多看他一眼。

有点眼熟。

王魁山一把抓起她的手,把她的手与魏副市长的手捏在一块。

害羞什么,上!他说。

他在赶鸭子上轿。

魏副市长摊开双臂,颇有绅士风度地请她入场。

实际上,领导比她跳得娴熟,踩点也踩得很准。

反而使她更为慌乱。

她生怕自己不留神踩上他的脚。

毫无疑问,领导为参加舞会做了充分准备,一双皮鞋擦得锃亮。

他穿了一件白底蓝条的衬衣,咖啡色茄克外套。

衬衣很平整、很干净,一看就是熨烫过的。

茄克面料柔软,一件不错的茄克。

他是一个很讲究的男人。

他注意保持“男女授受不亲”的间距,不让他呼出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

四步舞结束,他送她到几个女友身边,礼貌的欠身而退。

他的局促神态和习惯性抿嘴的细微表情,总给她一种在哪里见过的似曾相识的印象。

他没再邀请她,而是邀请他身边的年轻女子。

她注意到,他只邀请年龄大一点的像她这一类的少妇。

但也有例外,八半婆大大咧咧地走到魏副市长面前,伸出右臂发出邀请,迫使他下场。

八半婆是矿井三队退休老队长的老婆,今年五十有余,性格率直、泼辣,因她与老队长都有点迷信,加上老队长经常喝得醉醺醺的,矿上职工就给老队长取了一个外号叫“半仙”,半仙的老婆就叫“八半婆”,暗含骂人的“老八婆或老巫婆”的意思。

魏副市长面对八半婆的主动,一时没有应付阿姨的思想准备。

左右望一眼,恍然大悟的样子,勉为其难的对八半婆说了什么,然后跟着八半婆入场。

他的这些细微表情和动作,一点也没逃过她的偷眼。

矿区礼堂是一幢老式建筑,从主席台上方垂下暗红的布帘,矿领导在主席台下方摆上三排座椅,作为上级领导的休息地。

屋顶极高,两排锈蚀的灯罩垂掉在半空中,灯光昏黄、暗淡,有如供电不足。

铺就的水泥地面,裂纹像一张蜘蛛网向四周散开,个别地方露出黑色泥土。

矿工和家属们毫不在意,自娱自乐。

叶小翠的确算得上矿上一枝花。

许多矿上职工的眼光一直尾随她的婀娜舞姿。

他虽然十分想与她跳舞,可他又觉得与她搂抱在一起,过于惹人注意,而且作为一个副市长在公共场合上,像包场一样搂着副矿长的老婆一个劲跳下去,似乎很不合适。

他也留意到,她的丈夫在旁观人群中以一种农民的憨厚的、木讷的微笑,欣赏他的女人与所有男舞伴搂抱在一起的舞姿。

随后,他就消失在乱哄哄的人群里,不知去向。

他故意回避叶小翠的有意。

十点左右,若她不主动向他发出邀请,他也会主动表示。

否则,显得他不够意思,有端架子的嫌疑。

王魁山离开,更让他感到宽心。

他待向叶小翠走去,她却闪出人群。

他失望地退回领导席,不时留意周围。

不久,叶小翠现身在离他不远二十步开外的地方,跟一个妇女笑谈什么。

她不停地拿手掌在脸前扇着,似乎很热。

她在心里抱怨他来着:他与别个女的跳得欢,为何看也不看我呢?好几次,他东张西望,目光扫过她、掠过她,竟没落在她身上。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她的老公——王魁山,大马刀地叉开两腿立在围观人群前,呵呵傻笑呢。

不得已,她挤出人群,转一圈回来,靠近他一点,靠近领导席,看他还表示不表示。

我想跟他跳舞,主要是想问一问他,他是不是我老家那里的人。

哈,他过来了,绕出几排座椅朝我这边过来了。

她站得笔直,故意把头扭朝一边,与对面一个熟人打手势,笑一笑。

第五章情理魏家群径直朝叶小翠走去,顺便再次向四周扫一眼。

几个领导都有了女伴,正跳得欢呢。

凭直觉,他明白她在等他。

他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一个恰当的问候。

热吧!他站在她身旁,轻声笑道。

哟,魏副市长!她瞪着晶亮的眼睛,回眸道。

挺闷热。

有一点。

我请你跳一曲。

他们步入舞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二次搂抱,俩人都有一种轻松的亲近感。

她的腰圆润、极富肉感,很有弹性。

她不时仰脸朝他笑一下,旋即垂下眼帘,一副矜持的楚楚动人。

你很漂亮!他说。

哪里,你也跟别人一样瞎说。

不是瞎说,我说的是事实。

——王魁山真有福!私下,他还这样想。

接着,他又邀请她跳下一曲,她愉快地答应了,矜持地守候在他身边。

有个小伙子上前邀请道:叶姐,请!她嫣然一笑,回道:抱歉,我们约好了!她朝身后一指。

合计,他们跳过三次。

然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与省里、地区几位领导,识趣地离开现场。

外表上,叶小翠与王魁山很不般配。

叶小翠比王魁山高出一头,从她打齐他耳根的高度判断,她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六六至一米六八之间。

他对叶小翠嫁给一个黑不溜秋的王魁三,多少有点迷惑不解。

不过,回头一想,不难理解。

煤矿上,矮子里挑高子,王魁三虽说长相粗俗,可他憨厚老实,待人豪爽,年年被评为标兵、劳动模范,从矿工做到矿井队长,前年被提拔为副矿长。

他的个人魅力是在土生土长环境中培养出来并被矿区女职工所欣赏的。

他在她们眼中的土气,或许是一种美德,他在她们眼中的豪爽,或许是一种魄力,他在她们眼中的粗俗与野蛮,或许是一种魅力。

总之,他的简单与忠厚,就是他的真实。

叶小翠在没见识过更多男人的魅力的前提下,爱上一个有为的面相一般的王魁山,情理之中。

这一次邂逅,他在她心中撒下了一颗被温情浸泡的饱满的种子。

其结果是:她开始对她的老公产生了一种轻微的反感。

但由于她的心理与社会背景的缘故,由于她的婚姻还算美满的缘故,她调整自己的心态,面对现实。

她与他,与两个男人的关系,在她内心演绎出正道直行、命中注定、在劫难逃的复杂情感。

之后,她只能从王魁山的口中得知魏副市长又来了,魏副市长这人不错,魏副市长是个性情中人,等等。

她知道魏副市长叫魏家群,一个挂职副市长。

后来,魏家群又跟主管煤矿的肖副市长跑过几趟木桑沟煤矿。

望着汇报工作的王魁三,他不禁再次想到他的媳妇叶小翠。

他们坐在煤矿一张椭圆形长条会议桌两边,中间隔着一棵不该摆在眼前的大叶塑料植物,还有几盆塑料花。

植物挡着他的视线。

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赤裸裸地打量一个人,但副矿长的憨厚表情和结巴发言,紧紧地抓住了他的目光。

他暗自思忖,抑或,我并不是在专注他的思维和表述,而是在透视他的黑脸膛与翕动的厚嘴唇,进而窥视他的个人魅力在哪里。

第六章做客有一天,吃过午饭以后,他和司机赶往木桑沟煤矿。

只有负责生产的王魁三在井下。

这个王魁三,领导多次批评过他,叫他一天不要老钻井,一个副矿长不能跟当队长一样,要抓生产管理和制度,要抓重要的事。

肖副市长还在会上打过一个比方:一个运输队长不抓车辆运行效能和安全,成天跑到车场去管回家的车辆停靠在什么位置,或者跟车跑运输,那哪里行呢?王魁三被批评,从不在乎,嘿嘿干笑两声作罢。

随后,他照样钻井下,一呆就是一下午。

魏家群让办公室人员把王副矿长喊上来,他要重申这个问题。

王魁三对魏市长突然驾临,颇感意外。

事先该通知一声,我们没一点准备。

他的黑脸膛还在滴水珠,魏家群笑道:通知什么,快擦干你那张水脸。

回到会议室,他们趴在桌上正儿八经谈工作。

魏家群问一句,王魁三回答一句。

夕阳沉入山后,余晖映红窗外的天空。

魏家群和司机留宿一夜。

魏家群想去矿区小餐馆吃一顿,借此了解一下矿区居民生活情况。

我请客!他对王魁三说。

王魁三汇报工作时,常常瞪着大眼,斟酌再三,所以压着嗓门。

这会儿,他一摆手,大着嗓门嚷道:行不通!让您市长掏腰包,我王黑子的脸面到哪里去了?笑话!矿区办公地点与家属区中间隔着一条河流和一座小山。

天色已黑尽,老远就能望见山弯里亮起一片弯月似的灯光。

二十分钟左右,他们来到小吃一条街。

白天里看上去很窄的一条脏兮兮的街。

王魁山让司机把车绕过街道,停在对街,他与魏副市长走过去。

没有合心的,魏家群沿街晃悠过去,没看上一家。

王魁三突然提议上他家。

不太好吧!魏家群笑道。

有什么不好,我早想请您去了,不是你今天打招呼在外面吃,我早给老婆打招呼了。

现在也来得及,免得我们在外面瞎转悠。

说着,王魁三也不经魏副市长同意,直接对司机说:对直开,到头向左拐。

王魁山在单位干事风风火火,嗓门大,敲家门却异常温柔。

小翠,老婆,开门了。

叶小翠拉开门,王魁三站在门外,咧嘴傻笑。

魏副市长站在她老公身后,她的眼里闪过一道惊喜的亮光。

请进!她闪到门边,瞪了自己的男人一眼。

王魁山转身让进市长和司机,大声招呼:快,老婆,弄几样拿手的下酒菜,我跟副市长大人搞几杯。

打扰了!魏家群对夫人道。

她显得有些慌乱,一时不知怎么回魏副市长的客套话。

她进厨房又返身回来为三个男人倒茶。

茶不好,我们当地的粗茶。

魏家群笑了笑,没说什么。

王魁三打开电视,抱歉地说:魏副市长,我不抽烟,所以……魏家群摸着裤兜。

司机立刻起身去车上拿烟。

叶小翠进厨房忙活,偶尔出来对客人招呼一声,笑意盈盈。

魏家群坐在客厅望见她在厨房的背影。

她穿着廉价的睡衣,似乎更为迷人,看上去更为丰满。

魏副市长,王魁三喊道。

家里天宽地窄,请随意、随意。

魏家群笑道:哎呀,老王,客气什么,快坐下喝口茶。

魏副市长,我老王是个落地熟,喜欢朋友到家里,我媳妇从不见怪,她做菜很好吃,矿上也说得过去,一会儿我们好好喝两杯。

司机取烟进屋,魏家群拿出一只递给王魁三,他不抽烟但接着了,一直拿捏在手。

魏家群点上烟,示意他是否要点上,他摆摆手。

一支烟在他的黑手上显得十分突出。

他反复拿捏那一只烟,揉得皱巴巴的。

家里天宽地窄……他还待说下去,被端着一盘油炸花生米出来的媳妇打断:快别说了,请魏市长喝酒。

第七章暗许叶小翠摆好酒菜,重新拾起毛线坐在丈夫身边,挂着亲切笑意,不时望一眼喝酒的两个男人。

王魁劝魏副市长喝酒,叶小翠也劝市长多喝点没关系,今天又不急着赶路,难得邀请到魏副市长在家里坐坐。

魏家群实际是能喝点酒的,但他担心不是王矿长的对手。

所以,总是显得不够爽快。

王魁三是个急性子,不免拿出对一般同事的灌酒伎俩,红着脸问魏家群:看不起我们乡下人是不是?搞得魏家群很难堪。

他朝叶小翠望去,希望她从中调节,可她笑而不语。

王魁三得到媳妇的默许,一个劲劝魏副市长喝个痛快。

司机搁下筷子抱着双腿看电视,不免为领导担忧。

魏市长,我帮您喝。

司机说。

王魁三笑道:兄弟,你帮魏副市长喝,没问题。

我不罚你的酒了,我们一块喝酒,喝个够劲。

魏家群一看,这个架势真要喝下去,就对司机道:你先去休息,我一会走回去。

司机犹豫着,被王魁三一句话打发了:放心,保证叫领导醉而不倒。

王魁山嘴上始终不忘挂一个副字,他也不嫌念起来麻烦。

魏家群心里涌上一丝不快。

司机怏怏地离开,他们继续喝酒。

叶小翠专心挑线头。

她的侧脸十分清秀,几缕细发衬在耳梢下方雪白的肌肤上。

他偷眼打量她,她发现了,朝他微微一笑。

不知怎的,魏家群忽然产生一个念头,他想灌醉王魁三。

十点左右,王魁山舌头打转,喝多了。

魏家群建议到此为止。

小叶,劝劝老王,他这样喝下去不行的。

叶小翠不但不劝,反而鼓励老公道:魁山,别叫魏市长没喝好,你倒喝趴下了。

老婆,不会趴下,你还不知道你老公的海量。

魏……魏副市,放呀……喝。

十点半,王魁三钻进厕所呕吐。

魏家群和叶小翠把他从厕所里搀扶出来。

他脚下一滑,迫使两个人同时弯腰抓他,两个人的脸就挨在一起了。

王魁三胳膊粗,肌肉扎实,身体沉重。

魏家群的意思,他蹲下去背王魁三,叶小翠没领会,仍然抓住他的胳膊往起拽。

他伸手拉她过来,让她换个位置。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个趔趄倒在魏家群的怀里。

两人刷的一下,瞧着瘫在地上还在咕咕哝哝的王魁山。

一秒两秒三秒,恐怕有二十秒,俩人都没动,脸上一阵发热,兀自站着。

他们各自捉住王魁三的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体紧挨在一起。

他在难堪地松开她以前,有意识地在她的腰肉上稍微使劲捏了一下,随即坦然一笑,说道:来,我们扶他上床。

然后,因为自己心怀鬼胎,叶小翠请他多坐一会儿,他不好意思,告辞出来。

她一直送他到煤矿招待所门前。

他说:到了,谢谢你!她说:不用谢,欢迎改日再来!她转身离开,他又唤住她,请她稍等片刻。

前面一段路很黑,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接着,司机再送叶小翠回去。

第八章摸黑他们之间仅有的故事到此为止。

一晃,大半年过去,彼此偶尔也有想起对方的时候,由着某一类事、某一句话、某一人的脸型,引发闪念之间的记忆。

啊,这人像小翠;啊,这人像魏副市长。

其间,魏家群多次下到木桑沟煤矿,王魁山照样邀请他去家里喝酒,但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他为何要拒绝呢?不是在他心中有一股暗流吗?他说不出个滋味,隐隐觉得这样不好,或许还有点害怕什么吧!正因为如此,才夹带一丝担忧的温情,一种见不得人的温情。

叶小翠定期进城购物,主要买布料和毛线,她兜售的小东西在家属区销路越来越好。

比如,跟矿上几个妇女一块逛街,为女儿买参考书。

她想过会一会魏副市长。

不过,她又觉得无缘无故,未免唐突。

一个市长该有多忙呀,别人会拿什么眼神看她呢?好像我要攀附领导似的:贱卖的热情。

有一次,她路过市政府,又有了冲动。

她想,响三声不接,我就挂掉。

当然,最好占线,打不通也是打了。

她的心怦怦跳,站在公用电话前,被里面看报纸的老汉瞅得不好意思。

可是,要是接通了我拿什么话开头呢?对,先说我家魁山,让他们当领导的管管他,忙工作也得照顾家。

再好不过的理由。

看魏副市长怎么说,他要是赞同我的提议,我们就把话接上,我还得解释一下,我是买参考书忽然想起的。

但她终究没打这个电话,落寞地回家了。

魏家群对木桑沟煤矿的发展寄予厚望。

他考虑得十分清楚,要么栽在这里,要么发在这里。

上任大半年来,他很用功地学习关于煤矿方面的知识,回到省城不是爬在电脑上查阅,就是呆在省图书馆,或者拜访煤炭厅与煤炭安全管理事务局的几个新近结交的朋友,从他们那里淘经验。

在他的施政方针里,他考虑产量、安全是第一位的,其次是把矿区基础建设抓起来,包括职工业余生活和菜篮子工程。

其三,是逐步规范和完善职工社会保险与医疗保险制度。

他的想法很多、很大,连自己都被自己的宏伟蓝图激发出难以抑制的冲动。

只要他一做梦,不再像以前做那种爬都爬不动的怪梦,而是跑得飞快,口若悬河地在会场上侃侃而谈。

有一个梦,他不愿回顾,就是他干了王魁山的老婆,禁不住滑精了。

他也做过吓人的噩梦。

梦见木桑沟煤矿发生瓦斯爆炸,巨大的冲击力像火山爆发一样,掀翻矿洞,冲出一个大坑,四周铺满矿工血肉横飞的尸体。

完蛋了!他在梦里说。

低头一看,自己竟然悬在空中,两条腿跑哪里去了?他被惊出一身冷汗,醒来时愣在当场,惊恐万状。

他把梦魇一直阴在心里,回家连对他老婆王舒雅也没敢吭声。

老岳父间接地批评过他,意思说他做事、处事不够严谨,随意性比较大,政治上不成熟。

老岳父说:要知道控制自己的欲望和性情。

我看你早该下去了。

人生的历练在基层、在群众中。

一个合格的基层干部,黑灯瞎火吃鸡肉,伸筷子就知有没有。

神手!他在心里暗自调侃。

有一回,他跟着另一个主管农业的副市长下乡。

终于弄明白王副书记的寓意。

市里一帮干部在当地村长家搭伙。

乡下人热情好客,但能拿上桌的却没有什么,一只土鸡已经算不错了。

恰巧那天停电,他就想起老岳父说的事,心里觉得有意思。

煎炸的辣子鸡装进一个不知是脸盆,还是脚盆的铁盆里,借着堂屋中央微弱的炭火,一群七八个人围在一起喝米酒。

平常几个政府领导和职员,个个礼让三分。

趁黑夜,一个动作比一个快,三下五除二,筷子敲盆的声音就没有了,随后,灯亮,盆里剩一堆夹带稍许带肉的鸡骨头和尽骨头。

魏家群几乎没捞着肉吃就结束战斗了。

他没吃饱,另外几个还说村长家的辣子鸡炒得实在不错。

三四个小时的山路颠簸,把他饿得够呛。

这以后,他得出一个经验,纵算没练就“伸筷子就知有没有”的本事,白开水泡饭也要填饱肚子。

第九章矿难方山地雨季来临,泉城地区连降暴雨,山体滑坡,许多路段被山洪冲垮,辖区各地水灾险情不断。

市委市政府领导忙得不得了,分头蹲点,四处奔忙,大会小会不断。

木桑沟煤矿三号井55名矿工被突发山水困在几十米深的井下。

魏家群赶到现场组织人员抢救。

随后到场的还有省里和国家煤矿安全检查局的领导。

经过对现场的初步勘察,他们制定了切实可行的营救方案:马上组织人力进行抽水、排水;利用矿井里的一根管道输送氧气到井下;利用井下电话,保持与井下矿工联系,随时掌握井下情况。

可是,抽、排水工作进展不很顺利,预计没有两三天时间是没法救出井下矿工的。

第二天下午,井下被困矿工开始出现虚脱症状。

必须供应干净水和食品下去。

大伙一时没主意。

魏家群是现场副总指挥,他不顾其他领导的劝阻,和王魁三一起下到矿洞里巡查。

他想到一个大胆的办法,暂时停止供应氧气,利用这根生命的通路输送牛奶。

上来以后,他提出这个设想。

但是,这个建议虽好,风险却很大。

井下矿工本就虚脱,一旦井下缺氧,死人怎么办?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同时,更为要命的是,一旦发生牛奶凝固在管道里,立刻就堵住了唯一救援的路径,这将是一个因决策失误造成的重大失职,谁又来承担责任?几个领导和专家脸色凝重地坐在啪啪响的简易雨棚里,闷头不做声,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魏家群提出举手表决,大伙仍然不做声。

个别领导提出,不是举手不举手的问题,关键要弄清楚这个方案是否可行。

魏家群一拍大腿,起身说:我看是可行,毫无疑问,存在很大风险。

但是,我们不冒这个险,排水工作至少还得三天以上,井下矿工的体力根本熬不到大后天,照样会出岔子。

我的意见就这样办,我来承担由此造成的决策错误责任。

省领导站出来支持魏家群的提议,其他领导勉强表示同意。

专门调制的牛奶顺管道送达井下。

井下矿工收到了,他们哭泣着说,感谢政府的关心,他们有牛奶维持着,心里踏实多了。

领导们呼出一口宽松的气,心头一块石头落地。

可是,凡事总要发生一点预料不到的变故。

矿洞突然发生洞顶坍塌事故,压怀了输送管道,事情一下子变得更为严峻了。

个个领导的脸色显出万分紧张的神情。

小雨还在下,矿工家属在雨中哭泣,怎么规劝也不离开。

有个上年纪的老太晕倒在现场。

王魁三主动提出,他带几个人下井洞抢修坍塌处。

他们带上工具,钻进矿洞深处。

两个小时后,他们顺利地加固好矿洞,并重新焊接管道。

王魁三觉得加固的钢索不够牢固,他拿着钢钎爬上去多搅几遍。

不幸的事瞬间发生了。

一根钢索反弹回来打在他的头部,将他掀翻在地,吭都没吭出一声,当场死亡。

真想不到!当晚,魏家群赶到矿区医院设在山脚下的停尸房,他——王魁山副矿长——安静地躺在那儿。

他的媳妇叶小翠坐在尸首旁的一根矮凳子上,面色蜡黄,神情萎顿,眼睛红肿。

小叶,节哀!一帮领导涌进去,围着尸体转一圈,魏家群握住叶小翠的手说。

不要太过悲伤,一次意外,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为矿工兄弟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魁山同志是一个勇敢的汉子、一个优秀的党员,人民的好儿子。

一次意外事故,你要保重,魁山同志的家还要靠你支撑着,要保重!魏家群说了一通,深深地望她一眼,随几个领导离开。

在返回市区的路上,泥泞的山路颠簸不堪,汽车摇来晃去,他困得要命,脑子里却总有王魁山的影子和叶小翠的影子。

他说那些话是他要说的、想说的,但他不想用那种正经的言辞表述,而是用一种朋友式的亲切关怀,充满激情地表述。

但他是领导,不得不为的惯用套路,话是说出去了,可他并不满意,似乎欠缺一点寻常百姓之间的沟通诚意。

他连续熬了三天夜,很快睡着了。

泉城辖区内,还涌现了另外三个英雄事迹,两个因公死亡,活下一个,残废了,半身瘫痪。

几天后,两地同时举办追悼会,市委书记参加另一边,魏家群主持王魁山的追悼会。

他照着秘书拟好的悼词念,禁不住泪流满面,哽咽不成声,几次中断讲话。

叶小翠站在他对面,一直垂下头,手里抓了一条黄色的毛巾,湿透了。

当魏副市长即将结束悼词时,她身子一软,晕倒了。

她妹妹叶慧芳大叫一声:姐姐!旁边一个大块头黑脸小伙子迅即抱起她,撒腿往外奔。

会场一时混乱,稍事停顿,追悼会因叶小翠晕倒更为沉重,好些人落下了同情的泪水。

魏家群不再顾及,一直守在医院,还跑到外面给叶小翠打早餐。

谢谢您!魏副市长。

叶小翠说道。

谢什么,应该的。

你安心休息,可不要再晕倒了,魁山的事我会尽心安排,家里缺什么,你要给我电话。

好了,你休息,我得赶回市里,过几天再来看你。

叶小翠苦笑一下,没吱声,又流泪了。

魏家群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我们说好不要悲伤!叶小翠咬牙强忍悲伤,使劲点头。

他好想抱她一下,用他真挚的友情宽慰她的心灵。

他急速转身离去,一直沉默不语。

随行人员一个也不敢做声。

发动机声音盖过了心的呼唤。

第十章见面转眼,又过去了许多时日。

一天上午,魏家群正在开会,他的电话在裤兜里振动,来电显示市区号码。

按下通话,他喂了两声,传出轻柔的女音,声音很低。

请问,魏市长吗?我是!请问哪位?对方迟疑片刻,魏家群已经悟道是叶小翠。

是叶太太吗?他问。

是,我是叶小翠。

魏家群马上起身离开,走到楼道上接电话。

你好!有事吗?他问过后,觉得很不妥,马上改口道:你在哪里?街上。

一时沉默。

他很急,想要尽快表示出他的热情。

短暂的沉默,使他感觉拖出很长时间。

他能想到她此刻的神情,她的样子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异常清晰。

我们见一面吧!他干脆直说。

好的,我在哪等你?我在开会(他以飞快的语速说),很快散会,过会我打你电话叶小翠想了想,说我打你的电话吧。

那就半个小时后。

他放下电话,立刻反应过来,万一他还在开会不方便接听电话,有可能产生误会,他将无法联系上她。

于是,他赶紧打回去。

一个老男人的声音,可能是商店老板。

还好,她没走远,被老男人唤回去。

他向她交代下一步接听电话的步骤。

叶小翠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不愧为当领导的,魏市长做事真下细。

她轻声道:知道了,你真好!魏家群往会议室去,心里一直回味那一句:你真好!魁山死去的悲伤在她心里渐渐平息,她这是头一次出山散心。

在回忆丈夫的痛苦日子里,她多次想到魏副市长,在病榻前的短暂接触,她对他有了真实的生活的感性了解。

之前,决意给魏副市长打电话,叶小翠紧张了好一阵。

她在商店里转悠,一直在考虑打不打这个电话。

她担心魏副市长会误会,她是来讨更多抚恤金。

可是,不打这个电话,我进城的意图,难道不是想见见魏市长的吗?我不认为我给他的印象里是多么轻浮。

我们搂抱在一起时,无论是在舞会现场,还是在家里的那一抱,他的神情都是那么和气、那么亲昵,他的眼神里,明明有点意思。

她在街上行走,逢商店就进。

进去也不买东西,常常盯着货架上的商品出神。

有个店员跟着她,向她推荐她的眼光所扫到的任何商品。

她不得不退出商店,转到另一家。

看看时间,半个小时有多长啊,它就像静止与凝固在空间的某个地方。

以往,她觉得时间这东西,真不是个东西,有它也可无它也可,它让她的生活过得毫无意义。

她本以为她的一身就这么地了,相夫教子,带大妹妹,心有不甘地过上清淡如水的生活。

谁知,上苍就要让他认识成熟而有风度的魏副市长。

要不是魁山的事打岔,或许她已经把心暗自交给他了,他永远不知在煤矿上又一个女人日夜思念着他吧!我们跳过一回舞,他来我家做客,我们的眼神交流过许多回,没有一次不是闪烁着喜悦与快意。

人家长得标致,有权有势。

听说,他岳父是省委副书记,他的家庭会是怎样的豪华家庭呢!他的妻子一定美丽大方,令人羡慕的高级知识分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想要见魏的想法是多么愚蠢。

她像小丑一样在街边转悠,守望流失的时间,以及遥远的他。

一旦决定放弃,她径直朝车站去。

马上回去,她对自己说。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跳出来说:见一面有什么呢?即使不见,我也该回个电话,告诉别人家里有急事儿。

无非是见一面。

不待会议结束,魏家群匆匆离开会场,回到办公室等待叶小翠的电话。

他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十分焦急,少见的焦急。

我急什么?他自问。

她自然会打电话过来,但他总忍不住看时间。

很快,他们约在河边一家餐馆,门口有一棵大树的餐馆。

她穿一件碎花格子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雪白的性感肌肤,隐约可见丰满乳房的边缘。

她有一对丰乳,他瞥见了。

她生了一个孩子,又跟王魁三过生活,她的脸蛋和嘴唇还那么红润,一点不像被婚姻折磨过的女子。

他们坐在二楼窗户边。

他认为她是为抚恤金而来。

不过,他已经为她争取了王魁三因公死亡应得的既得利益。

争取不到的,一时也没办法。

事实上,是他多虑了。

叶小翠只字未提有关王魁三的一切事情。

他想往这方面扯,她的眼睛望向河对岸,眼里噙着泪花,要哭要哭的样子沉默一会儿,她的情绪有所稳定。

他提出上一瓶红酒,没想到她马上说好。

结果,他们喝了两瓶,外加一瓶啤酒。

下午回去吗?他问。

回去。

她低声答。

她的脸因酒精作用而泛起红潮。

她开始收拾座位边的东西。

他不忍让她落寞地离去。

情不自禁地说:干脆,你住一宿,我明天正好去木桑沟办事。

第十三章招待所当晚,魏家群在市政府招待所为叶小翠安排了一个房间,安排在他的寓所隔壁第四间。

他们继续在老地方用餐,仍然喝了红酒,然后沿着河边散步回到招待所。

进招待所大门时,魏家群有意回避,借口买点东西,请叶小翠先回去。

他害怕别人说闲话。

魏家群在小翠房里聊天,王魁山的阴影已经渐渐远去。

好几次,他们四目相对,各自凭胆量对视。

他暗自思忖,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也想,他对我有意思。

说着,他们中会有一个人无故起身,毫无原由地在屋里踱两步,桌上摸一摸,又坐下,像是舒展神经,或是抖落坐皱的裤子。

彼此产生了额外的想法。

上次……他说。

上次……她同时也说。

你说你说。

你先说。

他们相视一笑,谁也不再说。

电视一直开着,播放动物世界。

赵忠祥的声音浑厚有力,他在说一只老虎躲藏在草丛中,窥视慢悠悠走过来的一群花斑鹿。

魏家群突发感慨:吃草动物体格健壮,就是干不过食肉动物。

叶小翠发笑。

他接着说:食肉动物聪敏,不过比吃草动物更为凶残。

人就这样!叶小翠忽然开口。

她说这话的时候,眯缝着眼睛,脸上显出一种痛苦的迷惘神色。

魏家群不想引出与人相关的血腥话题,他只想说明一种高深玄妙的感悟,一种哲学上的深沉思考。

两个人仿佛被严肃的话题哽咽在那儿。

赵忠祥同志还在电视上啰嗦。

早点休息,你也累了。

魏家群打破沉默。

她跟在他身后,轻声说:麻烦您了。

麻烦什么?他转身温和地询问。

我知道魁三的事让您操了不少心。

我很感激您!可别这样说,我还做得不够。

老王走了,你有什么要求和想法,尽管提出来。

我这里能办的和争取的,我一定会想办法。

他顿了顿,直视她的眼睛,叮嘱道:知道吗?谢谢您!我知道。

以后不要老是言谢。

知道吗?知道。

魏家群站在门线上,叶小翠扶着门,两个依依不舍,似乎还有好些话没交代呢。

晚安!魏家群回到自己房间,脸脚不洗,合衣躺在床上,想着隔壁的叶小翠。

夜色深沉,看看时间并不晚,他还以为深夜两三点钟呢。

于是,他拨打隔壁房间,他们又在电话里嘀咕了近一个钟头。

这一回,两个人抱着电话没有面对面时的心理障碍,谈话自由随意,放开多了。

他问起她为何会嫁给王魁三。

你没发现吗,他老实憨厚,找丈夫就该找这样的,难道不对吗?可是,不等于老实憨厚就是好老公的唯一标准吧。

这倒也是。

我并没说老实憨厚就是好老公,不过我们乡下女孩要求不高,过生活安稳实在就好。

那倒也是。

你说的正是生活的真谛。

呵呵,瞧你还夸我呢,我哪里会想得那么深远,不像你们有学问的人。

学问是为社会服务的,当这些知识用于处理家庭事务,往往不管用。

处理别人管用,对自己不管用。

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不是处理不处理,是学识的运用……他忽然觉得没必要纠缠在这上。

于是,改换谈话方向。

我们说大家与小家,实际上指的是公家与个人家庭的组成与利益关系。

而在实际生活中,我们能较好地平衡与协调公家利益,但不一定能处理好个人家庭中的诸多矛盾。

这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家庭妇男肯定做不了政治家。

他停顿下来,听了听话筒那边的声音。

她别听睡着了。

我听着的,您快说。

我喜欢听您说。

他觉得对方文化水平不高,应该说得简洁明了,通俗易懂。

简单说吧,学问的高低,并不能代表生活的内在品质,就是快乐程度。

你快乐吗?目前还算快乐吧!他起身喝一口水,点上一根烟,想起了他的妻子。

少抽点烟!对面轻声说。

您要保重您的贵体!贵体,我的贵体!她把我看得多老、多珍贵啊!他不免想笑。

不知不觉,他们谈到眼皮打架。

小叶,困了吗?不,不困。

不困也睡吧,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他抽完一只烟,又点上一只,躺进被窝里,兴奋之情直窜头皮,通宵想着叶小翠。

这边呢,叶小翠辗转反侧,想起自己不幸的少女时期,以及迫不得已嫁给王魁三的种种生活场景,到今天才算遇见一个看上的却是别人的老公。

而她,除了觉得魏副市长很有人情味,仪表堂堂,是她喜欢的男人类型以外,她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心结,这就是她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当年在别人的胁迫下奸污过她的那个小男孩。

虽然,他的模样已经完全张开了,变样了,但他拘谨、害羞时的神情,那一种胆怯的抿嘴、垂眼的做作,依然还在被他可以遮掩的成熟外表下,她能体会得到。

过去的羞辱已经被岁月洗涤,淡化为心中的一缕消散不尽的轻烟,一直飘忽着却并不沉重。

多少次的回顾,她始终认为自己是有过错的,她倒是有点可怜那个小男孩。

但是,现在竟神奇地与他邂逅,她一直想问一问他的老家在哪里,是不是住在拱坝,若是,就毫无疑问。

可是,她没有寻着这个机会,而且她想问却不能暴露她家以前就住在拱坝。

她对他的喜爱还夹杂着更多的情分。

像过演电影一样,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不可阻挡地回到她的脑海。

第十四章踏青她从小就是一个漂亮、乖巧的小美人。

十五岁那年,她被附近三个男孩奸污,父母不得已举家搬迁,由邻省红枫市近郊的钢铁厂迁到木桑沟煤矿。

记得,她家住在红枫钢铁厂附近由一二十栋红砖平房组成的小区。

这个小区是铁厂最不起眼的小区,叫拱坝小区,住户并非全是铁厂职工。

居住区附近有农场、监狱、荒废的矿山和当地有名的湖泊,以及高耸入云的烟囱。

她读书的铁厂中学就在一根烟囱下。

父母是铁厂工人,她当时分不清“三班倒”的顺序,总觉得父母上班不分昼夜。

她是家里的独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性格开朗活泼,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街坊邻居特别喜欢她,谁都想抱着她亲一亲,逗一逗。

她常常背着书包一蹦一跳上学。

她喜欢跳绳、喜欢唱歌,也喜欢跟大一点的孩子去郊外游玩。

她年龄虽小,但发育较早,出落得像一个高中生,她不太喜欢跟同龄孩子玩耍。

她的学习成绩也不错。

可那会儿,大人不怎么督促孩子学习。

老师按部就班地教授,强调学习,但学生考试不及格,照常升级。

她努力学习,图的就是被老师表扬的那份骄傲与自豪。

她觉得,面对那些家庭条件好的,住在铁厂宽房子里的同学来说,她能在心理上战胜他们。

一天下午,阳光灿烂的日子,邻居家三姑娘邀约她去农场那边玩。

说是去摘红子和毛栗。

出了门,三姑娘又喊上两个大一点的男生和一个小男生。

大一点的高个男生好像在铁厂工作,他说他认识叶小翠的老爸。

小男生,比她小住在拱坝另一头,她知道这小男孩。

三姑娘读高二,邻居们都说她有点野,叶小翠的父母曾告诫她不要跟野姑娘在一起玩耍。

他们沿着小区附近的菜地小道,经过荒废的矿区,绕过湖泊,来到农场附近山坡。

山上开满野花,红子树丛散落在山坡和山崖上,阳光下鲜红打眼。

她摘取刺栗(毛栗)树时,不小心刺伤了手,指尖生疼,冒出了几滴鲜血。

高个男生抓住她的指头放进嘴里吮吸。

三姑娘脸色不太好看。

她看出了三姑娘喜欢帅气的高个男生。

先前,在山崖上的一块石头后面,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们搂抱在一起。

这样的场景令她心跳脸红。

现在,他含着她的指头,却抬眼瞪着她的眼睛,她猛然抽出手,转脸向别处。

她想对三姑娘说点什么,却也无法开口。

她丢下高个和三姑娘,跑下山坡。

林子边上一块大石上,她找着了另外两个男生。

他们坐在石头上乘凉,大的个男生在抽烟。

他们摘了许多果子堆在旁边。

她红着脸过去,他们没说什么。

你摘的呢?过一会,大的说。

那边。

她回头朝坡上望去。

太阳落坡,太阳越来越红。

他们一路往家赶。

经过废弃的矿山那儿,他们又说去里面转一转。

一座山已经被挖去半边,从山顶到山脚,矿石输送带像一条弯曲的老蛇。

山脚几间破房子周围长满了齐腰的荒草。

癞蛤蟆从建筑物潮湿的草丛里蹦跳出来。

叶小翠害怕。

高个说,我们偷几个滑轮做滑轮车。

于是,他们分成两组,叶小翠跟其中一个大男生一组。

第十五章残阳偷滑轮的方法并不复杂。

拿一根铁棍从输送皮带下撬出滚筒,抱着这玩意在石头或铁轨上砸出滚筒中间的那一根中轴。

两个金属滑轮就脱落出来。

砸一个,大约需要半个小时。

废弃的矿区本来很安静,这会儿就听见清脆的响亮的哐当声回荡在空旷的山窝里,着实令人发毛。

叶小翠紧张地四处张望。

毕竟是偷东西,她感到手脚发软,神经紧张到喘不过气。

不久,高个男身走过来,询问他们弄得几个。

另一个说,自己看啊。

叶小翠蹲在一边,怀里抱着摘来的果子,面前堆了几副沾满黄油的滑轮,几个滚筒丢弃在一边。

高个用脚尖扒拉几下滑轮,嘿嘿笑道:小翠,怕什么,我们经常偷这玩意。

太阳眼见就要落进山背后。

西边的天空,残阳如血,煞是好看。

叶小翠紧张地看着他们在那边嘀咕一阵。

高个反身过来收拾滑轮,他拔起一束草在滑轮上擦来擦去,把上面的黄油擦掉,眼睛就斜着盯叶小翠。

叶小翠问三姑娘呢?他回答在前边,一会就过来。

然后,他们拽上她往尽里的山脚去,那边有一间铁皮房。

到了那里,他们坐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休息。

叶小翠说有点冷。

他们就笑话她大热天叫冷。

高个拉她坐在他身边,顺势搂住了她的臂膀。

她的心一下狂跳起来,低下了头。

他的手臂很有力气,紧紧地搂住她,他的脸就挨了过来。

我挨挨你的脸。

他说。

叶小翠摆了摆肩头,试图甩掉他的手,同时朝另一个男生看去。

我就亲亲你,或者摸一下也行。

说着,他就真的开始乱摸了。

叶小翠羞得满面通红,挣扎着起身,却被他死死地压制在石板上。

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衬衣。

你再动,老子揍你!他忽然粗声粗气地说。

就摸一下,摸了老子就松手!叶小翠不再挣扎。

让他摸一下吧,他说摸过就放开我。

她闭上眼睛。

他喝令在一旁嬉笑的男生背过身去。

那一个干脆走远一点。

他摸完以后,甚至说了一句,谢谢!不过,他进而要求她去摸他。

来,摸摸我!他说。

他不管她是否愿意,抓起她的手按在他的小腹上。

她感到浑身发热,羞怯难当。

可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感到气愤,也没及时抽回手,而是让僵硬、不听使唤的手停留在男孩温热的小腹上。

接着,她摸着了男人的东西。

她觉得好奇。

手里拿捏的东西怪怪的,像一根擀面杖。

但她毕竟是女孩,脸红难堪不说,不愿被人看出她在半推半就。

女孩的矜持与胆怯,使她猛然抽回手。

他呢,毫不犹豫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脸蛋上一阵狂吻。

她极力回避,脖子伸得老长。

她没有呼喊,也没有挣扎,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笑,她觉得这些举动过于滑稽。

你说,男女为何不一样呢?他张口说道。

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回答他:不知道。

这时,那个男生回来,她便强烈地阻止他的张狂举动。

可是,为时已晚,他们一起扒光了她的衣服,并强行与她发生了性关系。

他们一个按住她,另一个爬在她身上,然后换上另一个。

她觉得自己被人欺负,下体钻心的疼痛,她呜呜地哭泣。

她看见脑后山尖被一片如血残阳笼罩,眼前迷蒙,疼痛难忍。

正在他们将要结束卑劣的*行为时,那个小男孩不知从哪里撞入现场。

他看到了一切。

两个大男孩嘀咕两句,高个男生过去把小男生揪过来。

脱裤子!高个命令道。

他不脱,吓傻了似的目视着被另一个男孩遮掩住的叶小翠。

脱!不脱老子掐死你!小男孩被大男生摁在地上扒下裤头,强迫他爬在叶小翠身上。

好了!他说,小子,你也干了坏事,不许对别人乱说。

天色黑尽。

叶小翠不敢回家,躲在菜园篱笆下,直到肚子饿得不行,才慢慢地摸回家。

她父亲出门找她去了。

她没有向家人提及自己的遭遇。

但纸包不住火,由三姑娘嘴里传到她父母耳朵里。

她父母被邻居怂恿,将两位强奸犯告上法庭。

叶小翠从大人口中听到了*、轮奸的字眼。

她母亲为了这些字眼,几乎上吊,好在他父亲成天守着她们。

她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母亲哭肿了眼睛,她也跟着哭泣。

小男孩的父亲是当地医院一名医生。

他跪在叶小翠的父母面前,央求他们原谅不懂事的孩子。

他低三下气地一再强调:被迫、无意识。

叶小翠的父母听后很生气。

强调他干了那事。

医生认可既成事实,跪地央求。

我求求您了!医生匍匐在地,爬向前抱住被害人父亲的双腿,泪流满面。

孩子12岁,不懂事呀,记录在案会毁掉孩子的一生。

面对这一幕,叶小翠的父母同样痛苦不堪。

但是,他们放弃了对小男孩的控告。

两个男孩分别被判入狱12年和18年。

那一年,叶小翠十四岁。

第十六章拜访叶小翠的不幸经历,她很少向人提及,甚至连她妹妹都不太清楚被父母捂着盖着的当年那一件事。

在叶小翠嫁给王魁山后不久,妹妹慧芳问姐姐。

姐,你爱他吗?爱谁?姐夫呀!哦,他?说不上爱,也不是不爱。

毕竟我嫁给他了。

那,干嘛要嫁?姐夫配不上你。

姐,真的,都这样说。

我们别谈这个,说点别的。

她对人总是不温不火,性情有点像一壶温吞水。

她的这种性情给人一种文静持重的感觉。

她很少照镜子,几乎不化妆,一年四季拿黑色镶边的丝绒套圈把浓密的黑发扎在脑后。

她喜欢洗澡,常常一洗就是几个小时,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搞什么。

毫无禁忌地独处时,她对着被水雾模糊的镜子一直照下去,直到水雾消散,渐渐露出清亮的镜面。

她抚摸自己洁白的躯体,既厌恶又爱怜。

叶小翠成了寡妇,默默无闻在家带孩子。

魏家群因为工作关系,两次上门看望叶小翠。

由于随行人员较多,他们几乎没说上什么话。

不过,看上去,叶小翠虽然悲哀,却没有魏家群预想的那么痛苦。

她的脸色依然红润,只是情绪低落,少言寡语。

叶小翠进城次数渐渐增多。

每次进城前,预先给魏家群一个电话。

魏家群总在河边餐馆请她用餐。

这里比较安静,沿河边马路一溜小餐馆,熟悉的人比较少。

魏家群虽说不怕别人看见,不过被熟人看见也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叶小翠是个失去丈夫不久的寡妇,一个副市长老约别人在河边吃饭,似乎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其实,见面倒没什么,问题在叶小翠的住宿。

前几次,魏家群安排她住进市政府招待所,名正言顺。

但次数多了,怎么说都有点顾虑,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和猜疑。

然而,前面已经为她开了头,不再安排,又说不过去。

再说,人家一个寡妇进城,又是烈士的家属,于情于理都该照顾,我却为个人的顾虑而置之不理,未免太那个了。

每次见面,叶小翠不提返家的事,魏家群不得不问一问。

这是关心王魁三妻子的起码表示。

叶小翠低头轻声说,看情况。

她说看情况,就是说有可能不回去。

魏家群总是犯着同样的心理错误,脱口说:那好,就住我们招待所吧。

他考虑交给政府办公室接待。

可是,当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又犹豫了。

政府没这一笔开销,我交代这个事,办公室会照办,但他们也会想,照顾一次两次属于正常,三次就会有更多想法,我这算什么呢?难道,过后我向办公室解释她是王魁山的家属吗?显然,不大说得过去。

于是,他把招待所杨所长和政府办公室主任一块请到他的办公室,在询问了主任历年来的重大工伤事故以后,提出市政府应该有一项针对煤矿因公牺牲矿工家属的福利措施。

杨庆东一直不吭声,嘴里附和着,应该应该,魏市长想得很周到。

他是知道魏副市长经常为叶小翠安排住宿,心下已明白几分。

而且在他看,他是明白了九分九,还差一分,就是没发现魏副市长跟叶小翠上床。

不过,他认为上床是肯定上了,不然魏副市长一本正经地为她谋利益干啥呢?他提出针对煤矿,那是因为他不好越权谈及所有行业。

办公室主任开口道:国家有政策和规定的,魏副市长。

额外的,恐怕得提交办公会通过,否则我这里不太好办呢。

您看是不是请示一下章市长。

好的,我向市长请示。

魏家群对主任有了看法,但他做得颇为欣赏的样子,拍了拍主任的肩膀,进而夸赞道:你考虑的比较周密,毕竟不是煤矿一个行业的事。

这事实际就撂下了。

不过,杨所长很懂事,主动与叶小翠联系,间接地告诉她,市里对像她这样的家属,有特别优待,以后她的住宿直接由他安排,不必通过魏副市长。

起先,叶小翠不相信,但杨所长反复解释,重申没有她疑心的那样,叶小翠才相信了。

第十七章惦记之后,魏家群躲躲闪闪地接待叶小翠,总在河边餐馆用罢晚餐,沿河边散步。

终于有一天,一次酒后促膝畅谈中,魏家群捉住她的双手。

他们之间的关系由神交发展到肉欲之欢。

事情就这样。

当晚,魏家群冒险去其它宾馆开房,他可不敢与她在招待所偷情。

完事以后,他又后悔。

一方面,面对死去的老实憨厚的王魁三,他感到内疚。

另一方面,他清醒地意识到,这层偷情关系一旦败露,他的政治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他不能一跟头栽在不正当男女关系上。

俗话说,老走夜路要撞鬼,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他害怕出事。

他既想要她,又害怕要她。

终于,有一回,俩人在宾馆做爱结束,他含糊其辞地表达,他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以后她进城,他一如既往地接待她,不过接待的关系不包含已经发生过的情感关系。

魏市长!你放心!叶小翠低声说。

我想你,只是想您,看您一眼就够了,不会给您添乱。

某天您说不要我了,就不要了,我毫无怨言,一点不会麻烦您。

掷地有声!她愿做他一辈子情人。

她扬起潮红的眼睛直望着他的下巴,凄美动人。

她开始低声啜泣,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一颗颗滴落在她的胸前。

他的喉头上下蠕动,十分难受。

魏家群犹豫之间,被她的真情所打动。

她确实是一个令男人安心的情人。

他略为降低身子,直视她的面孔。

他慢慢贴近她的脸颊,用舌尖吮舔着她那润滑的带有一丝咸味的泪水。

她的泪水滚滚而下,仿佛小雨过后汇集的涓涓细流。

她是多么凄美,又让人怜爱啊!可是,他不能再要她,面对九泉之下的王魁三,那就是犯罪。

我们先分开一阵,看看,好不好?他维维诺诺地提出。

她轻微地点头,他拉上门,做出疾步离开的动作,又悄悄返回门边,静听里面的动静。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到十二万分的难受。

她还在啜泣。

叶小翠信守诺言,像消失了一样,悄无声息。

她一直认为,她深爱着面前这个男人,但她没有资格去爱他。

他在她的心中太高大、太完美,她从来没对一个男人产生过发自内心的呼唤。

这些个夜晚,如果不是想念着他,她早已不想活了。

朦胧中,她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她是为他而活着。

她一遍遍地挥洒眼泪,将整个身心沉浸在往日的痛苦回忆和对他的热望上。

从他们头次见面伊始,她就觉得他早已经生活在她的心印里,生活在她的梦幻里,生活在她的血液与身体里。

第一眼,我就觉得他眼熟,她对自己说。

对的,就是他在舞会上说的:也许在梦里。

我们分手了——她不愿由她提出再次相爱的请求。

可是,不久他从木桑沟煤矿张书记那里得知小翠的近况。

她足不出户,日渐消瘦,脸色苍白,一个人带着小女儿怪可怜的。

不如,请市里考虑一下,调她到城里工作,回避现实的境况。

书记提议道。

嗳,这个想法不错。

魏家群马上点头认可。

他认为自己应该为王魁三做点什么。

不久,魏家群一面活动叶小翠调动的事,一面为她在泉城市河边附近居住区租下两室一厅。

她的女儿还在读书,要待学期结束以后,方才转入泉城市一中,暂由她妹妹叶慧芳照看。

第十八章爱巢两室一厅租用房,家具全是房东留下的老式旧家具。

当初,魏家群拿两千元给叶小翠,他态度坚决地要求她拿着,让她买一张席梦思床垫和三副窗帘。

他认为这些钱基本上够数,叶小翠不仅购买了床垫、窗帘,还增添了部分厨房用具,包括一些家庭生活中必备用品。

如炒菜锅、台灯、洗漱用品、碗筷等等。

她接手钱时没有推拒,只是显得挺难受,不太好意思。

不过,她并没有像魏家群感觉的那样,说几句客套话,或者干脆就说不要。

我有的,你也困难,我们将就着过吧。

他希望她像这样说,但他不管怎样,一定会把钱塞在她手上。

如果她细数开销,提出在把房间打扮漂亮一点,他也会设法从老婆那里弄点钱出来。

具体的借口和方法,他已经想好了。

但是啊,亲爱她既没有假装拒绝,也没有提出其它要求,他很失望,她什么没说就接过钱揣进荷包里,俨然是他应该支付的。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好:一方面是他占有了她,他应该支付这一笔费用,一方面,好像他们之间就是一笔交易,肉体与金钱的交易。

可是,从一开始,在走到这一步以前,换句话说,在没同居和装修房子以前,他可不是这个感觉。

他斜眼看着她很随意地把钱揣进裤兜里,心里有说不出的一种滋味,轻视她的感想。

但她一贯的做派又在他的心中打鼓,按下不表。

她没有通知魏家群,自己动手粉刷墙壁和窗户。

墙壁刷成淡绿色,窗户刷成橘黄色。

好玩的是,她竟然别出心裁地在沙发背面墙上刷出一个斯大林同志叼在嘴上的那种大烟斗。

魏家群出差回来,屋里焕然一新,出人预料,他没想到她这么能干,丝毫不曾有过啰嗦和抱怨,与自己的妻子比较起来,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他忽然感到心头暖融融的,不可言说。

先前,他曾打电话过问此事,并提醒她,要注意窗户,有一扇窗户坏掉了,别掉下去砸着行人。

但他没说换不换窗户,因为换铝合金窗,怎么也得花上近两千元,如果全部换新的话,他一时还挪不出这笔开支。

经过叶小翠精心打理,屋里有了和暖、温馨的人气。

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特别欣赏墙壁上那一个烟斗。

怎么弄上去的?蛮像的!他翻来覆去地观望。

简单!叶小翠在厨房回答。

厨房门边有一张挖空的厚纸板,她像小孩扮家家一样,一手一脚鼓捣上去的,真是难为她了。

烟斗挂在墙上,就把他对她的爱意挂在了他的心坎上,一直在冒烟。

他觉得自己不像话,太粗心了,出差就没想到给她买一件礼物。

他与叶小翠相处(他认为该叫同居),每周呆上两次,每次几个小时,就会深切地感到一种真实的幸福。

这使他觉得很奇怪。

与王舒雅夫妻多年,他就没有找到这种感觉:感觉是一种捉摸不定的奇怪想法。

他甚至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在爱着,都是个问题。

曾经,他对爱情充满幻想,赋予爱情、家庭和婚姻浓厚的个人感情色彩:贵族式的浪漫和青青河边草的纯情。

正像一个人,既想要纯美的情感,又想要放纵的性爱。

纯洁的情感,他能理解个八九不离十;肉欲的尺度,他却把握不住。

嫖客与*干的那个与夫妻之间干的那个,在肉体的接触上是没有区别的。

他一直认为自己需要妻子、家庭和婚姻。

事实上,当他有了满意的情人以后,从纯粹的社会组成单元看,他觉得自己,有也可无也可。

男人无家处处家!他忽然想起他的一个经商的大学同学在闲聊中念叨的经典。

虽然他并不赞同这句话,可是里面的意思蛮值得玩味。

正如老同学奉上的下面一句经典: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

细细体会,慢慢参悟,的确有咀嚼的味道。

叶小翠是他今生或前世的什么呢?他想到自己这些禀性,可能真的像岳父说的,不适合从政,倒像具备一个艺术家的天赋:不体验、不乱爱、不炒作,不知爱在何处。

但是,为时已晚。

年冒三十,职业生涯已定型,思想是否定型定性,他还摸不清。

不过,他认为自己在心计和交际上,心性还是成熟的,至于在政治上不够成熟,只是个时间问题。

木桑沟煤矿渗水事故中,他认为他在处理整个事件中,充分展示了个人魅力和灵活果断的政治魄力,谁也不能否认他已经向政治地界迈进了成熟的一大步。

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第十九章契合在魏家群看来,她不善张扬的性格,宽容大度,正是他心框里需要的那类伴女。

不过,不能从根本上消除他的顾虑。

因为,这可不是单方面或双方面的事情,更不是像一次嫖娼那么简单。

倘若不小心被人发现,事情就闹大了,他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也没安稳过。

只在两种情况下,他的心情稍许安静。

一个是他喝酒到位,一个是爬在小翠身上尽情做爱。

他感到她与一般女子不同的是,她对男人包养情妇持积极态度。

至于她对自己所扮演的第三者角色,他则避免向她提及。

他们之间几乎无话不谈,心理没有障碍。

有一天,他看电视模特大赛,一群漂亮的泳装模特在屏幕里走来走去,她在厨房忙活一阵出来,扭头望一眼电视上迎面过来的模特,轻声说:这姑娘丰满,细腰肥臀,乳房大,皮肤也白,是你喜欢的类型。

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再盯着美女。

收拾完厨房,她坐在他身边,继续道:镜头老是不敢对准女孩的敏感部位,呵呵!摄影师做贼心虚。

他抬起胳膊揽过她的臂膀,情不自禁的在她的脸蛋上美美地亲一下。

心想,有个真心情妇就是好,什么话都可以敞开说。

她垂下眼帘,抿嘴一笑。

他们继续往下看。

中间,她忽然拍一下他的大腿,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逗乐地说:你说,我穿泳装走T台怎么样?说着,她就起身立在电视旁,平伸手臂,略为仰头,再次问:怎么样?他笑出了声。

真有意思!他不得不夸赞她比模特身材还好。

这一说,她便转身进屋,换上紧身窄小的内衣内裤,缩手缩脚地出来。

行不行?她问。

他没想到,日夜熟悉的女体,换一个场景、换一份情调,竟然能焕发出令人炫目的亮丽春情。

秀色可餐!他在心里说;嘴上却说,你真美!不料,她脱去身上的遮羞布,折叠双腿,羞涩难当的尽他去欣赏。

他们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做事。

她在行爱事前,总是不够热情奔放,必须有一段适应过程。

这一点,让他迷惑不解。

先前,他以为她是故意装出一副矜持的派头,像所有偷情少妇一样,目的在表示自己并非荡妇。

他还带着一点恶毒的心理轻视她来着。

相处一段时间,她回回如此,他便入迷地窥视和欣赏她的心理变化,以及她在床上渐渐激越的肢体动作。

从情妇身上,他领略到了夫妻性爱中得不到的乐趣,以及被女人小心翼翼服侍的快感。

她愿意做他一辈子的情人,没有附加条件,除非他决定不要她。

他们开诚布公地谈论彼此家庭和家人。

他回省城看望妻子,她会让他捎带一些当地土特产带回去。

听说嫂子生病(他的妻子),她会督促他抓紧时间带嫂子去医院。

诸如此类的毫不做作的表现,足以说明她对他深情款款,不会对他的事业和家庭造成威胁。

如果他有应酬,抽空给她一个电话,当晚的幽会就此作罢。

她呢,无论他来与不来,以一贯的暖人语气,轻言细语的宽慰,让他少喝些酒,要注意保重身体。

款款情意,沁人心脾。

忙你的,她说。

听见你的声音,我就满足了。

如果,他还有把话说下去的意思,她会说你猜猜,我在做什么?他自然猜不着。

她也不会让他猜下去,而是马上说:傻子!我在想你!在情妇那里过夜,成为他挂职生活的一部分,既有性的满足,也有契合的心性满足。

在他的家庭生活里,他可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贴心的关照与心理享受。

他的任何一点心理与身体需要,很快会被她从他的眼神和肢体动作里扑捉到,并及时提供令他满意的服务。

这有点像移动公司对VIP客户所提供的一对一贴心服务。

这个女人,无论从肉体还是心智上,堪称完美,百里挑一。

在这个世界上,他还能从哪里寻到这么一位美丽又傻气的女人呢?每每想到这些,魏家群不由得生出更多的非分之想。

他清楚地知道,他包养了一个美丽的寡妇。

她日夜守望着他,他也时刻牵挂着她。

第二十章盯梢叶小翠被安排在接待处工作。

她脾气好、为人好,处事低调,经常协助其他服务员收拾房间,大家都很喜欢她。

魏家群上下班常常在楼道上见着自己的情妇,心里倒也舒服,彼此递上会心的微笑。

如果拿几天不见,他会想她。

他不邀约,她不会主动打电话。

有时,他出差许多天,因公务繁忙,几乎把她忘记了。

他好奇地问她,为何不主动给他电话。

怕您不方便。

她回答。

多么善解人意,多好的女人啊!时刻为男方着想。

男女偷情中最为棘手的问题,在他这里就不是一个问题。

不过,好事太顺,就让人不太放心,他一种危机感,生怕哪天冷不丁被人察觉,事情败露,一个泉城市长候选人,是经不起这一拨风浪打击的。

他处在欲望与惶惑的十字路口,经常为此心神不安。

他呆在情妇那里,并不是心安理得的。

仿佛,他的身上就要发生某种不可预见的变故。

有一天,他换上运动衫,到河边散步。

夕阳投射在水面,金光闪闪,仿佛从波纹里折射出许多耀眼的花朵。

一派祥和、惬意的氛围。

他忽然想在河边多呆一会儿,踩着愉快的心情闲庭信步。

闷热渐渐消褪,天色近乎黑尽,他感到饿了,在一个桥墩下掉头。

他离开河边,好些摊主推着装满各种摊点用具的铁皮滑轮手推车往坡上去。

他默默跟在一辆手推车后,右拐进通往情人家的小巷。

老卫头正牵着孙子从坡上下来,一眼瞅见魏副市长神色匆忙地拐进巷道,不免起疑。

他早就疑心魏副市长散步有问题,似乎很有规律,周二和周四。

而且,见他出门就不见他回转。

起初,他以为魏从后门出,前门回。

可他有一两次发现市长的确从前门回,但返回时间未免来晚点吧!于是,他牵着孙子,疾步跟上,躲在巷道墙边,一直目视魏家群步入巷道尽头一栋楼前。

又有一天,老为头与叶小翠在夜市街口碰面。

彼此笑了笑,擦肩而过。

走出几步,老卫头不经意回身一看,她拐进了那个巷道?他不由得计上心来,尾随叶小翠。

啊,她停在魏副市长钻进的那个门道。

他们?魏副市长与她?秘密!绝顶的秘密!回家,他对老婆说。

叶小翠与她的情夫不约而同,下班后喜欢走后门。

魏家群常在窗口望着小翠婀娜的身影消失在围墙外。

这一天,他目视小翠迈出门,老卫头却从门卫室里奔出来,在她身后张望,然后回头望向魏副市长的窗口。

魏家群立在窗帘后,心头咯噔一下。

老头子察觉了,不然他盯了小翠又回头望我的窗户干什么呢?我得提醒小翠小心一点,自己也得留意。

不过,要是老卫头疑心了,或者就知道了,他的那一张嘴是闲不住的,怎么办?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一时没了主张。

过后,他调整出门次数和先后顺序。

不管前门和后门,不外是掩人耳目,总给人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随后,再碰上老卫头,他都觉得自己有点低三下四,一心与别人攀好。

他不仅害怕老卫头那一双眯缝眼,现在更害怕他那一张嘴。

他在街上买了水果,会无缘无故地想到稍带一点给老卫头。

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别客气,拿去吃。

他随手把水果仍在值班室桌子上,进一步解释道:下面检查工作,他们送的。

第二十一章暑假八月份,学校放暑假。

九月开学,小翠的女儿欢欢就读市一中。

魏家群托招待所杨所长去办的。

欢欢与妈妈住在一起,他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来往。

他们不得不调整幽会时间。

平常在白天;每半个月,叶小翠打发女儿到她姨那儿,专心接待情人。

不过,白天里,即使欢欢在学校,彼此也不一定有空呀。

不得已,他与情人在外面开房。

住宾馆的风险很大,他不仅害怕被人窥见,更怕被警察抓错人。

他不能设想万一发生一群警察冲击宾馆,喝令他出示身份证明,或者碰见的就是熟人,怎么办?一个字:完蛋。

他越想越后怕。

每次与小翠幽会,他都战战兢兢,提着一万个小心。

当他爬在小翠身上,一旦听见门外有响动,他高度紧张,立刻竖起耳朵聆听。

回过神,下面软了。

为此,他十分苦恼,心生不快。

尽管他不说,小翠体会得到。

随之而来的,又有新的情况。

木桑沟的老朋友、同事和邻居把小翠这里作为中转站,进城就在她家落脚,买的东西多了,暂时搁在她家。

叶小翠十分好客,热情接待,来往的人就更多了。

相应的,又挤占了俩人的幽会空间。

魏家群对此有想法,但他始终没开口。

他装着满不在乎,夸赞小翠做得对。

他说,乡下人进城一次不容易,有个亲戚和朋友在城里,大家心头就有个盼头,有个依靠。

小翠在他脸上亲一下,感谢情人的理解,送上更多温柔。

他把自己套进自己挖下的虚伪里,再也不好说什么了。

有一个白天,中午时分,他抽空过去一趟,打算吃个快餐。

谁知,跨进门就见三四个人在屋里,其中就有张书记的老婆周姐和八半婆,弄得他好不狼狈。

他倒是装着若无其事,强作沉稳,听说叶小翠生病了,他特来看一看。

他明了自己的借口相当笨拙,是一个迫不得已的下作。

他寒暄几句便告辞出来,气得太阳穴突突跳。

一连半个月,他不去情人那里。

小翠打发女儿回煤矿,他也不去。

生气了。

家群,对不起!小翠说。

以后让他们少来。

不是不让他们来,而是你为何不提前知会我一声。

你看那天,多尴尬呀!尴尬都是小事,难道他们看不出我们有关系?要是他们说出去,像八半婆那种人,肯定会瞎说,你说,传到市里还得了?他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握着话筒的手在发抖。

小翠不敢做声。

末尾补充一句,家群,请你原谅我,我错了。

当晚,在小翠一再恳求下,他装腔作势好一阵,这才忸怩地过去。

叶小翠笑脸相迎,赶忙赔不是,好不容易把他心中的麻花拧劲摩挲顺畅了,他们开始做爱。

进入她的身体,他就原谅了她的过失。

他被她的身体包容,意念消融在幽暗之地。

很多事情,心神在意念的边缘怄气,一旦深入到内核,似乎早先自认严重的过失,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

男人对女人有一种天然的通融,身处被动却把握着主动。

首先是她们有能力包容他们。

第二十二章嫂子有一回,又发生一起意外事件。

他从下乡检查工作回来,得知欢欢不在家,径直摸到情妇那里。

一番云雨后,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呼呼作响。

他老婆打来的,他顿时紧张了。

他示意小翠别做声,她十分理解,趿拉拖鞋去客厅。

你在哪?王舒雅问。

你在哪?他反问。

在你房里。

他吓了一跳,立刻环视周围,仿佛老婆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拖着老长的声调,慢悠悠地问:你……怎么跑来了?跟爸一块来的,说你下乡了。

今晚回来吗?今晚呀……尽量赶回吧。

我累死了,就在你床上先睡了。

爸睡在我们隔壁。

挂了电话,他兀自发呆。

叶小翠进屋瞥他一眼,柔声打听是不是嫂子。

他一时没留意,还在那里不知想什么。

叶小翠坐在床沿,拍了拍他的腿,安慰道:她也是关心您!我知道!我得走了。

他说,一副失魂落魄的匆忙劲。

他穿上裤子,拿上皮包,在卫生间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尊容,看上去没有任何破绽。

但他突然想起,他在乡下不会那么快就赶回城。

于是坐在沙发上发呆,心神不定。

叶小翠陪他看电视,不时为他加点茶水。

约莫过去半个钟头,他实在耐不住。

他拉过情人在她额头上亲一口。

我走了!他说。

他在街上兜了一圈。

心想,既然从乡下返回,自然从正门进,多耽搁一些时间。

王舒雅一直在收拾他的房间。

如衣物、书籍和柜子里堆放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她一边收拣、整理他的东西,一边念叨,他在家还好一点,一个人在外,像被放羊一样,邋遢不堪。

他在门外望见屋里亮着灯,知道老婆还没睡。

他低头溜一眼身上,摸了摸脸,然后敲门。

王舒雅拎着他的一双脏皮鞋立在门前。

就回来了!她说。

你来了,我能不跑快点。

累了吧!她含笑说。

瞧屋子乱的,你说你邋遢成什么样。

我一到就收拾,一直忙到这会儿。

开场白就让他不痛快。

本想抱抱她,立刻免去。

王舒雅收拾房间,有着浓厚的兴趣,深更半夜还在卫生间里清洗。

她换下招待所床单、被罩和枕套,换上家里的床单、被罩和枕套。

陌生地方的用具,她会通宵难以入睡。

魏家群已经习以为常,望一眼床铺,玩笑道:舒雅,锅带来没?王舒雅白他一眼,命令道:洗澡!他赶紧跑进卫生间(老婆到场,他必须去除身上的污垢和异味),跨出卫生间,他不停地念叨:今天真够累,跑了不少路,乡间路颠簸得厉害,头都晃晕了……转眼,他钻进被窝,向老婆招呼一声:我先睡了。

他害怕老婆要求性事,裹紧被子装睡。

不多一会儿就听见他在打鼾。

他从不认为自己在睡梦中会打鼾,不过叶小翠一再说起,这个事实一定存在。

奇怪的是,这么多年夫妻,王舒雅怎就没提到过呢?王舒雅躺在丈夫身边,手搭在他肚子上摸了摸。

他清楚这个小动作的含义,也许她有做爱的邀约。

他偷偷试了试下体的反应,先前付出太多,无法启动,估计集中意念,再加一把劲也是白搭。

能不能做,一个男人稍微感觉一下,便知高低。

索性,他继续装睡,把个鼾声逐渐增强,响声越来越大。

王舒雅一个急转身,把个背脊梁对着他,弓着身子,撅着屁股,膝盖几乎顶着胸脯,侧身而睡。

他装着、装着,真就入睡了,鼾声立刻消失。

第二十三章一种情形有一种情形是确定无疑的。

两口子头天交合顺畅,身心愉悦,第二天早晨,相互之间沟通就比较和谐,尤其女人很在乎这个。

一早起床,王舒雅不冷不热,一丝落落寡欢的味儿。

他醒过来,她还在睡。

他附在她耳旁低声询问:醒了吗?废话!她闭着眼说。

我会像你一样贪睡?他哎哎哼唧几声,被老婆生硬的伤着中气,一时语塞。

又好气又好笑,暗自思忖:你说你何必呢,在家里吧,我大献殷勤,意思很清楚,你却不予理睬;现在吧,换个地方,你倒非干不可了;不将就你,你就火气翻天,不至于吧!关键是,昨天不是时候呀,老婆!小雅,早晨我有个会,下午陪你转转。

同时,他摇了摇她的肩膀。

这时,他才发现被角露出她的裸体臀部。

好家伙,昨晚她是真的想要!他不再多说,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份,没有满足妻子的真心需要。

他默默地穿上衣服,洗刷完毕,返回床边在妻子脸颊上亲吻一下,准备离开。

王舒雅一个转身,搂住他的颈项,命令道:再亲一下。

他老实地服从命令。

然后,伸手进被窝,从老婆的肩膀一直摸到臀部,嬉笑着捏了一下阴部,亲昵地说:小雅,你真美!一句违心话。

他不得不说。

夫妻之间,面临不得不推诿的事,他总是言不由衷地说出令任何一个女人都感到宽心的话,百试不爽,回回见效。

王舒雅娇嗔地说:老公,说话算数。

他点了点头,再次亲吻,匆忙离开。

王副书记来泉城做什么,他不知道。

不过,历届政府要员在人大会议前后,下面地方官员心中基本上有个谱谱。

人大会议开幕前,一个劲往基层去,搞调查研究;人大会议以后,争先恐后出国访问,加强社交活动。

老岳父在人大会议前,选中泉城市作为调研地点,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除了下乡处理紧急事务的个别副市长没到位,所有领导都参加了由泉城市委肖书记主持的会议。

王副书记在会上着重讲了基层党组织的建设问题。

他谈到基层社区建设的重要性和建设基层党组织的几个阶段性步骤。

王书记在省委是负责组织与党建的副书记,书记里排名老二,很有实权。

地方官员个个严肃认真,会场一片肃穆,鸦雀无声。

魏家群一直从事贸易管理工作,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魏副市长,请您谈谈。

市委肖书记点名发言。

魏家群愣了一下。

道理上,轮不上他汇报基层党组织建设,直接谈论似乎有越俎代庖的嫌疑,这样不好。

他赶紧浏览笔记,归结思路,简略地汇报了几个煤矿基层社区的建设情况,着重谈基层组织开展工作中遇到的一些经济问题。

市委书记在会议小结中,对上次木桑沟煤矿渗水事故所采取的有效措施,再次予以充分肯定,对木桑沟煤矿近期工作上所取得的成绩,也给予了表扬。

并将组织辖区内其它大中型煤矿干部到木桑沟煤矿学习,不仅交流煤矿安全管理经验,还要学习木桑沟煤矿在基层组织和社区建设方面的经验,这些共同构成煤矿建设与安全管理的保障。

魏家群有点意外,而且肖书记的表扬未免过了点。

他也会拍马屁。

王副书记总结:基层党组织建设,不仅仅是一个架构上的社会管理职能。

重要的是,我们要大力宣传党的政策和方针,以一种通俗易懂的方式宣传下去,深入到大街小巷,深入人心。

会议结束。

王副书记由市长和书记陪同,到下面县和乡镇搞调查,确定后天去木桑沟煤矿。

第二十四章两个女人魏家群必须提前赶往木桑沟煤矿安排。

“要事为先”,老岳父时常挂在口头上的教诲。

散会以后,他回到招待所。

王舒雅正爬在楼道护栏上眺望远处,正是叶小翠住的方向。

抱歉,舒雅,他说。

本说陪你逛街,王书记一行要去煤矿检查,我得提前下去,你跟我一块去好不好?我不去,煤矿有什么玩的。

他顿了顿,又说:一块去吧,爸也去,留你一个人在这,我过意不去。

王舒雅还是不肯答应。

她有点作气的说,那我就回家。

他正要说服老婆,就见王舒雅朝楼梯喊道:喂,小叶,小叶……叶小翠正待转下楼梯,被魏副市长夫人唤住。

他心头一阵紧张。

她落落大方地由楼道当头,笑微微向这边走来。

表情自然,毫不做作,就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镇静得直叫他惊奇。

她朝他友好一笑,喊了一声魏副市长,然后转向他的太太:您好!王姐。

有事吗?魏家群心下一惊:她喊王姐?小翠,我们下午要出去,晾在院子里的衣服,请你在下午……王舒雅抬头看了看天色,继续道:请你在下午五点左右,收进屋里。

外面灰尘很大。

好的!您放心,王姐!他颇为纳闷,心里直犯嘀咕。

一个上午,俩人就热乎到一块了:一个喊王姐,一个喊小翠。

他偷偷瞥一眼两个女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端倪。

由此,他更生出一份对叶小翠的喜爱。

魏家群携夫人赶到木桑沟煤矿已经是下午三点半钟。

王舒雅由煤矿张书记老婆陪同在附近转转,山坡上摘野花。

他召集一个由乡镇领导、矿区街道办和社区居委会参加的临时扩大会议。

除了按照上午会议精神部署,还要求做好接待工作。

他说得很细致、很周到,包括让谁发言、什么时候献花、中间穿插社区活动节目、社区黑板报的主题、以及环境卫生等等。

安排完这些工作,已是晚上八点了。

魏家群和张书记一起走出会议室,在楼道上碰见张书记夫人。

你在这干嘛?市长夫人呢?张书记诧异地问。

魏家群心里明白,王舒雅又在闹情绪了。

他对胖胖的矮个子崔大姐说,舒雅耍脾气了吧!?崔姐笑道:没有,我上来看你们开完会没有。

张书记说:你这人真是,开会就是开会。

崔大姐性格开朗,面对丈夫的训斥,暗自在他腰上捅了一下。

不出所料,王舒雅气鼓鼓地坐在红旗车里,摘来的野花散落在座位上。

司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魏家群堆上笑容,凑拢窗口,低声说:哟,夫人,让您久等了!她不吭声。

眼睛直视前方。

魏家群拉开车门,低声下气地央求道:舒雅,下车吧,去吃饭。

你还没吃呀!她挖苦丈夫。

嗳、嗳,魏家群打着哈哈,干笑两声,轻轻拉她一下,继续低声道:好了,别让我难堪!张书记和夫人站在几步开外,看出魏夫人脾气不好。

张书记上前扶住车门,说道:小王,我们没照顾好您,请您谅解!王舒雅朝张书记不自然地笑了笑。

张书记又说:小王,赶着安排,多耽搁了一下,你周姐做得很不好,请你别介意。

王舒雅挪动脚,魏家群立刻说:我扶你下车。

王舒雅脚刚落地,就对张书记说:其实,不是我要生他的气,是他一天只知道工作,全然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餐厅里,经张书记介绍,大伙知道这是魏副市长夫人,纷纷前来敬酒,说了不少甜美的恭维话,王舒雅的脸色逐渐晴朗。

魏家群也就放心了。

第二十五章敷衍了事深夜回到市区,魏家群打开房门往床上一倒,四肢酸软。

起来!王舒雅叫道。

别压着衣服了。

晾晒的衣服和床单、被罩,叠放在床头,码放整齐。

小叶挺能干!她满意地说。

魏家群没吭声,心里甜甜的。

她多大了?王舒雅把干净衣物挂进衣柜横杆上,回头问。

魏家群不想回应。

在老婆面前谈论情妇,很不是滋味。

她多大了?她又问。

可能……跟我们差不多。

她长得蛮漂亮!不觉得。

不觉得……你们男人就是虚伪。

你怕我说你喜欢她?真是的!他再不敢接话,钻进卫生间。

他认为,如若不是汗流浃背,满身灰尘,大可不必天天洗澡。

坐在办公室,两天洗一次。

但是,自从娶老婆以来,他必须天天冲澡,有时还得遵照老婆的卫生要求,一天洗两次。

跟老婆在一起,一想到洗澡,他就腻味,无端地冒火。

今晚,他反倒洗得来劲,在里面折腾老半天。

你在干啥?老婆问。

洗澡!他大声回答;小声嘀咕,明知故问。

王舒雅贴近门边听了听,然后回到床边坐下,双手搁在大腿上,四处张望,鼻子嗅了嗅。

宾馆房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味。

魏家群套上睡衣,摸了摸自己的玩意儿,信心十足,能够上战场。

他笑眯眯地跨出卫生间,对夫人说:你洗!王舒雅白他一眼,怀抱内衣内裤径直进去。

哐当一声,锁死了门。

老婆在门后脱衣服的身影,通过门下木条缝隙透射出来,他突然萌发想跟老婆一块冲澡的欲望。

望着紧闭的门,他来了劲,有如一个初生牛犊,蹦跳不已,围着那扇门打转转。

历史上,他们夫妻之间,只有过一回鸳鸯共浴的经历。

他掂量掂量,没有把握。

干嘛?老婆在里面问。

我想进去。

进来干嘛?他侧脸贴在门板上,听了听,改口道:手机是不是掉在里面了?王舒雅顶着一头洗发泡沫,眯眼看周围,高声答:没有。

他回到床边翻看工作笔记,默默想一阵明天的工作,眼光扫到叠放整齐的衣物,猛然想起了叶小翠。

相形之下,她给人的感觉舒服透了。

她在做什么呢?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叶小翠怪可怜的。

瞧她今早做作的沉稳劲,不知忍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保持那份矜持,彬彬有礼。

他以为老婆昨晚没得到丈夫的抚爱,今晚急需补课。

他做好心理准备,满心欢喜。

谁知,王舒雅从卫生间出来,不慌不忙,漫不经心,拿起他脱下的衣服和她换下的衣服,返回卫生间洗衣服。

她是啥意思?他不禁自问。

他踱到门口,靠在门框上看她一手一手搓衣服。

明天洗吧!他说。

干嘛明天洗,搁在那儿——心烦!他觉得,夫妻间申请做爱,是男女间最公道、最公开的要求。

到了王舒雅这里,怎么就弄得那么别扭,简直不好开口,也不知自己究竟有什么心理障碍,阻止他毫无顾忌地提出正当的要求。

舒雅,别洗了,我们上床。

你先睡,我马上就好。

没戏。

他老大不高兴,暗自叹息,缓慢转身,掀开被子躺进去,在被窝里生闷气。

不一会儿,王舒雅上床,他伸出胳膊让她枕着他的臂弯。

他试着抚摸老婆上身,逐步往下移动。

别……脏!你的脏手!他固执地脱去她的裤子。

她没反对,看来他是可以得逞的。

他支起上身,一把掀开被子,伸手捉住老婆的短裤松紧带。

她抓回被头盖在身上,阻止他的冲动和鲁莽。

我自己来。

她说。

她在被子里抬高屁股,脱掉她的短裤。

他爬上老婆身上,进入她的身体。

她紧闭双眼,皱着眉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一副受苦受难的表情。

他受不了她,干脆闭上眼,默默地动作。

快点!她催促道。

他加快速度,又想换个姿势。

她嫌烦,说:就这样,快点吧!他绷着脸,受到了伤害,不想做了,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哪里有这样的?他忽然想给她一种羞辱的惩罚,报复老婆的敷衍了事,在她身上抛洒点什么东西,让她恶心到心坎上。

一阵叫急之后,他拔出东西迅速骑上她的上身,在她胸脯上,甚至试图在她脸上、嘴唇上洒下几滴。

果然,她像触电一样大叫:滚开,恶心!她在卫生间洗了好一阵。

他心满意足地安然入睡。

第二十六章红灯区翌日清晨,王舒雅执意要返回省城。

魏家群提议,即使她不随他返回矿区,至少也该等她爸返回后他们一块回省城吧!我对爸说了,爸没意见。

我有意见。

但她根本不搭理他,自顾收拾东西,准备下午动身。

魏家群拿她没一点办法。

吃过午饭,叶小翠和杨所长帮忙把她的一大包东西装上车,她上车前拉住小翠的手,十分友好与亲昵地说:小翠,谢谢你!我喜欢你的模样,漂亮大方。

叶小翠低下头,不敢抬头。

小翠,去省城一定到我家玩,我陪你逛街。

不然,下周吧,下周你就去,家群要回家,你跟他一块来,车也方便。

王姐,谢谢您!有机会一定去。

她跳进魏家群的专车,一溜烟地去了。

叶小翠回头问魏副市长,王姐来一次也不容易,也不多玩几天。

魏家群摇了摇头,不无嘲讽地说:她呀,惦记着她的麻将呢。

第二天一早,他感到一阵轻松。

心想,也好,她在这里,既影响我的工作,还有可能生出岔子。

他赶往煤矿迎接王副书记一行。

煤矿最大社区居委会院子里,一干考察人员在此小坐。

有人提到了矿区红灯区问题。

魏家群心里直叫苦,事情显得不妙。

王副书记很认真地含笑听取几个老年人的反映,没发表任何意见。

魏家群一忍再忍,几乎快按捺不住,他了解王副书记的工作方法和脾气。

煤矿张书记说:老人家,这些情况上级领导是了解的。

请您不要打岔!王副书记正色道。

又转头朝老人们,您说,您说。

老人们得此鼓励,原先没开腔的老人也加入谈话,你一言我一语,发表道德看法。

有一个老人带着哭腔气愤地说:井下工人拿几文钱不容易,那可是血汗钱啊。

上得地面来,一家伙就丢给了红灯区的那些不要脸的婊子。

魏家群脸上挂不住,一个二郎腿跷了三四遍,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

老人家!他开口道:这是发展中的问题……王副书记正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不动声色地看一眼魏家群。

魏家群立刻打住。

老岳父那眼光、那微笑,他是熟悉的,那不是鼓励他说下去,老岳父已经给足他脸面了。

大家集中在煤矿大会议室。

王副书记简单说两句,请市委书记作小结。

红灯问题只字未提。

当天,他们从木桑沟煤矿返回市区,大家都感到疲乏。

晚饭推迟到八点开饭。

叶小翠和另一个服务员,挨个房间敲门,请大家下楼用餐。

魏家群没像其他人员,进屋倒头便睡。

他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垫着头靠在枕头上,眼睛盯着对面的窗帘。

木桑沟煤矿和乡镇领导准备工作做得不错,十分到位。

他上任以后着手梳理和规范,然后引进资金,建设以煤矿为效益中心的附属设施配套建设。

如清理污水河道、修建小区综合购物中心(菜篮子工程)和社区娱乐活动中心。

遗憾的是,两年多时间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一个被居民们唾弃的“红灯一条街”。

年轻人无所谓,老年人冒火。

下午几个老人的愤怒让他寝食难安。

第二十七章餐厅魏家群正在那里东想西想,七上八下,叶小翠敲门。

下楼吃饭。

她说。

进来!他点着头说。

她犹豫着跨进门。

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他们在门后紧紧地拥吻。

歇一口气,她说,别,小心让人看见了!他的嘴唇盖住她的嘴,阻止她下面的话。

直到听见门外有人走动,王副书记的秘书小陈在门外轻声喊:魏哥,起床没,吃饭了。

他们一动不动。

他朝她努嘴、暗笑、眨巴眼睛。

陈秘书敲了两下门,离开了。

他们不敢再亲热下去。

他把门轻轻拉开一条缝,眼睛瞄一下外面。

夕阳晃眼,照在过道上。

他站在门线里外两侧,往楼道两边巡一眼,然后敞开门。

叶小翠一步跨出门,他退回门内。

王副书记洗个澡,稍事休息。

随后在餐厅楼口碰见女婿。

岳父随意地问女婿。

小雅走了?走了。

她要走。

她好像不高兴?!有点。

我没陪好她。

这孩子就是任性,你要大度一点。

我知道,还不算任性。

王副书记没再说什么,径直走进餐厅。

餐厅摆好四桌酒席,魏家群落座在旁边一桌。

市委书记招呼他坐过去,他微笑着摆摆手。

目前,他的位置就在这一桌。

不久,服务员端上酒菜,叶小翠也在服务员行列中。

她怎么跑到餐厅来帮忙了?魏家群一时没弄明白。

她端着盘子跟在一条线进来的女服务员行列末尾。

她一露面就有人注意到,特别是坐在第四桌的秘书和驾驶员酒席。

几个驾驶员干脆挪动凳子或者伸长脖子,尾随叶小翠的身影。

那一套穿在别人身上很一般的蓝色制服,套在她身上,顿时显出格外不同。

她把制服穿漂亮了。

魏家群暗自得意。

叶小翠穿梭在四桌之间,两个性格开朗的司机抢着与她搭讪。

她的笑容总是那么自然随和,动作不走样,给人一种文静而沉稳的服务姿态。

先前有一人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回答姓叶。

另一个马上追问:叶什么?叶小翠!她一边把盛有一条黄花鱼的大盘子搁到桌面玻璃转盘上,一边回答。

随后,就有几个人直呼其名。

不多时,年轻驾驶员直喊小翠姐。

待她转一圈回来,他们嬉笑着说:小翠姐,你有没有我大哟!叶小翠瞪着漂亮的大眼睛,坦然说:比你大。

魏家群默默注视那边的情形,心里甜丝丝的。

司机跟叶小翠开玩笑时,其它桌的人也朝这边观望,王副书的脸上露出浅笑。

王副书记滴酒不沾。

遇上难以招架的酒局,浅浅地礼貌地喝上一小口。

今天,或许是下乡工作比较顺心,肖书记热情相劝,圆桌上几个领导敬酒,他都一一应付,浅浅呷一口。

然后,他端杯起身,回敬在座的各级领导和员工们一杯。

其他人再劝王副书记喝酒,他礼貌地笑一笑,只笑不喝。

肖书记请叶小翠为王副书记斟酒。

王副书记望一眼身旁的叶小翠,摆手推辞。

叶小翠被撂在一边,左右不是,脸蛋绯红。

她不适应领导在酒桌上的气质:沉稳有余,给人压抑。

肖书记激将王副书记道:这个酒不能不喝,她是木桑沟已故副矿长王魁三的家属。

哦!王副书记重新抬头打量叶小翠。

好吧,倒上。

叶小翠恭敬地倒酒,双手像吃不准位置,微微发颤。

不慌,慢慢来!王副书记盯着杯沿,和蔼地鼓励道。

然后又说,你也要斟上。

旁座赶紧让服务员加一个酒杯。

这个空挡里,叶小翠握住酒瓶,规矩地恭立一旁,俨然一个仪仗队员。

大伙静等酒杯。

好了!待叶小翠的酒杯斟满酒,王副书记起身说道。

不要敬我,该我敬你才是。

然后,端起小酒杯递到叶小翠手里,继续道:王魁三同志为矿工和全国人民做出了榜样,让我敬您并致以九泉下的王魁三同志一杯。

叶小翠端着酒杯,热泪盈眶。

她兀自站着,泪水涟涟中望向高出她一头的省委副书记。

哭泣中的美女!在场的人一齐注视着她那俏丽而哀婉的脸庞。

酒桌一时肃静、肃静。

就连喜欢嬉闹的一帮司机的心境也沉入她的泪眼里。

小翠同志,别哭!我们在祭奠您的好丈夫,值得高兴才是。

我看啊……王副书记转身对市委书记说:我们应该请小翠同志入席,她才是我们今天的贵宾!肖书记笑道:王副书记说得不错,我赞同。

一旁的市委副书记已经让出座位。

叶小翠忸怩着不落座。

大伙极力劝说,她最终也没落座。

王副书记宽厚地说,我们不要强求。

然后,对叶小翠说,今后你在工作和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及时向组织上提出来,组织上会尽力为你排忧解难。

不要有什么顾虑,明白吗?叶小翠含泪点头,哽咽着说,我下去了。

大伙目送她离开餐厅。

她先跑两步,抓起衣角擦眼泪,又慢下脚步捏着劲,缓缓走出去。

餐厅一时安静了。

第二十八章裙带第二天清早七八点钟,陈秘书突然唤醒他,王副书记叫他过去一下。

他赶紧洗漱。

老岳父正在收拾简单的行装。

这么些年,老岳父一直独身,养成良好的自理能力。

他的随身行装,简捷干净,归类整齐。

老岳父正将折叠好的两件衣物装进塑料袋,再放进黑色小提包。

他想到岳父的性生活:一定呆板、乏味;岳母很早过世,这些年他是怎么对待性的?脑筋转到岳父身上,他觉得挺滑稽。

本想把岳父的性问题和他的老婆——王舒雅在性方面所做出的反应,放在一块想一想,又觉得有损老人家的光辉形象,同时也觉得自己心理不健康。

坐吧!王副书记对女婿说。

老早喊醒你,打扰了!岳父真客气!魏家群想。

他嘴上却说,爸,今天就走呀!一会儿就走。

走之前,我们抓紧早晨这点时间谈谈。

他不吭声,等待岳父提问。

这时,叶小翠疾步过来,猛然停在门外,手里拎着塑料包裹的两包食品。

进来吧!小叶同志。

王副书记喊道。

叶小翠拘谨地跨进门,喊一声魏市长,然后对王副书记说:我们本地的蘑菇和笋子,晒干的,我想送给您书记大人,不知合不合适。

王副书记马上笑呵呵地接过一包拿在手上翻看。

趁此间隙,她偷偷瞥一眼魏副市长。

他嘴角挂着一丝惬意的微笑,伸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回避她的眼光,避免在这种情形下自己会在不经意间暴露点什么。

小叶同志!王书记说。

怎么想到送我这些礼物呢?昨天开会,我听你们谈到我们这里的特产,您说您挺喜欢吃我们的蘑菇和笋子。

所以……呵呵!王副书记笑起来,转头对魏家群说,你看,小翠同志想得挺周到。

王书记!魏家群起身说,这是小翠的一片心意,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好!我收下。

不过,小叶同志,以后可不许叫什么“书记大人”。

叶小翠低下头,马上又抬头,脚跟一踮,像个戴红领巾的孩子上台送鲜花,双手奉上另一包干笋子。

附上一句:谢谢王书记!魏家群帮助王副书记接住。

叶小翠高兴地转身出去。

他们继续先前的谈话。

你在这里做了一些工作,但还不够,你要把心思沉下来,虚心向周围的同志学习,为人处世要低调……爸,我会注意!我们在谈工作,不要把亲戚关系带到口头上。

魏家群脸上一阵发烧。

你的留任申请,自己想好了提交的,要对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要脚踏实地工作,不要一心想着往上爬。

工作做到位,做出了成绩,大家是会看见的。

昨天,你的表现很不好……政治上要成熟!王副书记说着,突然转话道:你今年多大了?翻年三十;他一边回答,心里就嘀咕:知道还问。

古话说,三十而立。

我看你这个岁数,过早提拔到正处级还立早了点。

你的性格里,有一种孤芳自赏的随性,这对你今后的发展没有好处。

魏家群不敢争辩。

岳父一言中的,看穿了他的性格缺陷——人性的弱点。

可是,他是想争辩两句的。

为何想去争辩?恐怕就是他的孤傲,或是一种虚荣,或是一种愚蠢的豪气。

可是,面对王副书记,他不能争辩说,难道说有这些弱点,他就不能胜任市长职务?乃至更高的职位。

其实,他还有一个不服气的官话:我们是为人民利益服务的,只要坚定地跟党走,我的个性缺陷在行使职务权利中,难道就一定会做错事?就注定会犯错误吗?——沉默是金。

王副书记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小九九。

好了,我们就谈到这,你去吧!大家到院子里为王副书记送行。

叶小翠竟流泪相送,魏家群觉得未免有点做作。

王副书记分别与市委和市政府几个领导握手告别,绕一圈来到女婿身边,握着女婿的手,对一旁的叶小翠说:小叶,感谢你的蘑菇,有空到家里做客。

第二十九章算盘年底,老岳父的秘书陈鹤鸣喜滋滋告诉魏家群:年后你就等着上任吧。

陈秘书陈建议他赶在年前一个月左右,弄一些字画、高级香烟和酒等礼物,送给几个主要领导。

他划算一下,按照陈提交的名单,操办下来要花掉一万多,他从哪里偷这一笔费用?他想,礼物是要送的,但要实事求是,薄礼待人,礼轻人意重。

于是,他交给叶小翠两千五百元,其中一千五百元留给她过年,余下一千元请她购买当地特产,比如蘑菇呀、干笋子呀、矿石做的饰品,以及小翠兜售的小孩衣服,装了满满三个纸箱。

小翠不收他的钱,他执意要给。

临走那天,他十分认真地核对件数,特别是孩子服装,他一律核算批发价,小计:十四件,十二元一件,一百六十八元。

他说:从那一千元里扣除,不足部分我再补。

你看我算什么价?小翠笑嘻嘻地问。

魏家群愣了一下,随即在她屁股上捏一把,笑道:不准胡说。

他可从未以个人名义集中采购、集中送礼。

而且,采购资金和采购行为还是背着老婆偷偷干的。

领导们都收下了他的礼物。

多少让他感到意外。

原来送礼不是一个举止问题,而是一个心理素质问题。

头几家,他心虚来着,在楼下徘徊不定,生怕别人拒绝或说一些难听的话,毕竟他的这些礼物太不起眼了。

他的司机自告奋勇,魏副市长,我拿上去。

你拿什么,得我自己去。

他一家家按单派送,从城东到城西,城南到城北,楼上楼下,差不多耽搁了三天时间。

完工以后,他与陈鹤鸣坐在省城繁华都市一间茶楼里,俩人之间隔着一张四方茶几。

桌面摆放刚刚由服务小姐泡好的绿茶。

每次回城,他都会约上陈秘书聊上几句,了解一下省里的情况。

木桑沟煤矿渗水事故,井下55名矿工兄弟安全脱险,在类似的煤矿安全事故中,尚属首次。

你作为现场副总指挥,在紧要关头大胆提出建议,并不怕承担责任的工作作风,深得上级领导的赏识。

同时,由你牵头提出的一套煤矿安全措施建议,经过专家论证,很快写进煤矿安全实施方案里。

这就是政绩!秘书对他说。

他笑了笑,心里很舒服。

小陈,别提那些了,死了一个人,不是一件可以歌颂的事。

两回事!魏哥(他们一向以兄弟相称),死的是上面的不是下面的,性质完全不同。

老王呀,王副矿长这人不错,死了很可惜。

不然……秘书狡黠地笑,欲言又止。

不然什么?不然你会与他老婆有一腿?魏家群头皮一抽,惊诧不已。

但他十分巧妙地掩饰自己的慌乱,端起茶杯喝一口,寻思:他怎么会知晓?他的脑子在极短时间里,快速搜索一遍,闪过了许多人的面容,包括小翠。

顿了顿,他说:你呀,小陈,对谁都敏感,见风就是雨。

秘书嘿嘿笑起来,笑得很奢侈。

魏哥,不算瞎说。

魏家群听他口气有点软,有了自信。

什么依据,说来听听,我倒想与她有点什么呢。

上次,招待所餐厅……魏哥,不是我说你,瞧你那一副好色的模样,是人都看得出你对她有好感。

好感?他讷讷地问,心头却宽心了。

但王秘书没就这个话题谈下去,而是转到煤矿的事。

小陈含蓄地表示,木桑沟煤矿处理方法是正确的,但他在面对困境中表现的鲁莽作风,恰恰说明他在政治上还不够成熟。

性情中人,做不了政治家!陈秘书末尾说道。

魏家群想了想,看着小陈发笑。

小陈,你以为我是在做政治啊,我觉得应该那样做,可以说是本能反应。

你想想,今天我们在一块来看待木桑沟事故,如果我不站出来,不那样做,结果会怎样?难以预料,不可想象,结局肯定不好。

瞧你说的,什么政治不政治,我有那么高的智商倒好了。

正因为不是在做政治,恰恰说明你是一个性情中人。

这倒也是!陈秘书发表见解,往往代表某一些领导的看法。

当然,不一定就是王副书记的意思。

他想,照这样说来,陈秘书也是一个性情中人,也是个政治上不成熟的、没有前途的。

我看你比我还性情!他反驳陈秘书。

嘿嘿!陈秘书笑道,坦诚自己是个性情中人,不适合从政。

我一直想从事艺术,可惜没有那个缘分。

第三十章扶正年底,魏家群作为市长助理协助章市长工作。

明眼人一看就知其中的道理,就等人大下文了。

临近春节前一个月,下达了章市长的任命,调任地区市公路局局长。

事情已经明朗,市长工作暂由副市长和市长助理——魏家群代理。

春节里,他与各方人士探讨如何治理一座城市,抓哪些具体工作。

地区几个领导都谈了自己的工作,也谈出了发展落后地区的一些无奈。

他想与地区市书记和省领导聊几句,又怕别人在心里认为他猴急,想位置想疯了。

再说,万一翻年以后有个什么意外的变故,那他的老脸往哪里搁?他在心中拟定了一个改革与发展的基本考虑。

对于落后的平困的县级市,除了原有的基础的重大项目以外,抓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是一个脸面工程。

木桑沟煤矿,他就是紧抓煤矿安全和矿区基础建设,产量放到其次。

初见成效,有目共睹。

推而广之,泉城市区也该这样。

其次,对机关内部也要做一定的调整,改变人浮于事的现状。

他忽然想到了老卫头。

开年不久,他与各方讨论,大会小会研究,又利用自己在省城的各种关系,很快提交了一份泉城市十年城市发展规划蓝图。

十年计划,三期工程。

在任期间,他只要完成一期工程就算完成任务,业绩也就出来了,顺利过渡。

一次职业生涯的跳跃,跳到地区任市长,或者其它更高职位。

他的想法多了,比原先远大了。

五月中旬,按照计划,推进政府职能部门改革与调整。

原则上合并几个部门,重新划分和调整职能部门工作内容,加强考勤制度。

主要精神和内容在于强调:工作状态、工作效率。

对做这个事,他很有信心,自我感觉也很好。

地区领导和市委、市政府几个领导都给予大力支持。

晚做不如早入手。

大势所趋,势在必行。

这是他在会上反复强调的话。

我们就是要建立一个高效、廉洁的政府,为百姓服务的政府。

调整与改革方案推进到五、六、七,三个月各项调整措施基本到位。

职工每天上班在楼下值班室窗户边打卡,楼道上职能办公室换上了新的部门招牌。

合并办公、开放式办公成为泉城市政府开明的一条风景线,首开省内开放式办公的先例。

但不知是因为进入夏季,天气热了,人也跟着发热,或者是某天他看到一则关于国外政府职能部门工作的先进经验,萌发了创新的动力,或者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觉得机构改革还不够彻底,显得有些急躁、有点冒进,将框架式的粗放的实施方案进一步细化,制订了详细的可操作考核守则。

八九月份,他强调是工作状态、工作效率与工作业绩挂钩,对内推行考核应聘上岗,对外实行公开招聘。

事情显得有点不妙,反对的呼声多起来。

省里个别领导和陈秘书私下劝他,可以动作一下,但不必搞得大张旗鼓,风声鹤唳。

风风火火地动员了各个部门的得力干将制订出一套在他看来十分有效的改革方案,让它“流产”,实在不甘心。

他一意孤行,坚持要把改革推行下去。

随后一天下去,已经离岗的老卫头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老卫头牵着他的孙子,一个胖乎乎的十多岁的孩子,十分严肃地走到他的办公桌前。

魏家群害怕他闹事,热情地招呼一老一少坐在沙发上。

老卫头不慌不忙,端起茶杯就喝,像一个胸有成组的领导。

他说:魏市长,您请坐。

魏市长坐在他对面,他说:我身子骨还行,还能干些年,孙子正是花钱的时候,他爸妈收入也不高,您把我辞掉了,我们这一家人不好过日子呢。

老卫呀,您要正确认识这个事,机构改革在我们市里起步算晚的,其它地方早就开展了,以后会逐步走向聘用制、合同制,精简机构,减轻国家的压力。

这是一个大的趋势。

他停下来留意老卫的反应。

那个孙子斜靠在沙发上,把一只脚搭在茶几上,很舒服的样子。

老卫头不唤住孙子,歪头斜眼瞅着魏市长。

魏家群顿了顿,继续道:结合到我们市里,合并了几个部门,有个别员工要下岗,在所难免。

至于您,老卫呀,这个年龄了,安心在家养老,好好地度过晚年,多好!?是你好还是我好?老卫突然问。

他吃了一惊,马上收敛笑容。

又说,你呀,老卫呀,不要想不开嘛。

并不光是辞退你一个嘛。

老卫头拍了拍孙子的腿,奸笑道:魏市长,我一把年纪了,可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话,我也不往深了说,你看有余地就给我另外安排个工作也行,在厨房打杂都可以。

我们走,孙子耶!说着,他拽起胖孙子。

小家伙不干,嚷道:爷爷,爸叫你说的事你还没说呢!爷爷不说了。

乖,起来,对魏伯伯要有礼貌。

第三十一章妥协魏家群为难了。

他在办公室里陷入沉思和痛苦中。

他很委屈、很难过,甚至感到义愤填膺。

我为了什么?为了谁?难道为了我自己不成?一个门卫也想闹事,岂有此理。

他在威胁我,威胁我收回做出的决定,收回一个组织做出的决定,一级政府做出的决定。

人们都下班了,夜幕笼罩城市,四处亮起耀眼的灯光,从招待所餐厅传来划拳的叫嚷。

他一直坐在桌边,默默沉思。

从饮水机的肚子里隔一会儿发出咕噜一声,像一个人吃多了在翻江倒海。

他由委屈、怄气上升到忿忿不平,一巴掌拍在桌面,念叨:骑上马背了,还怕了你不成?但他站起身望向窗外,忽儿想到:我辞退老卫头,意识里难道没有报复的心理?他没想到老卫头敢于上门要挟。

他既然敢于上门,就敢做出别的出格的事。

魏家群有点后悔了,弄巧成拙,自作聪明,后悔不该向杨所长暗示辞退老卫头。

他回到宿舍,饭也不想吃,抱着被子睡觉。

深夜,肚子饿又爬起身,泡了一包方便面。

深夜,他看书,直看到凌晨,稀里糊涂睡去。

第二天下午,他回招待所住处取一份文件,在过道上碰着情人,小翠低声说:晚上到家里,有事。

他想多问一句,对面过来一个服务员,他匆忙小声道:好。

门卫已经换上杨所长家的一个亲戚,乡下来的两口子。

男的守门,女的在餐厅帮忙。

魏家群不再以散步的借口出行,西装革履,面孔严肃地跨过小铁门。

新门卫碰见一把手,恭敬地立在门边。

想打招呼又不敢。

他满腹心事地往情人那里去。

情人像许多个日月一样,恭候在门后,不过这次的笑容不太自然。

换好鞋子,他问:

“你还没吃?”

“没呢,你吃了?”

“吃了。欢欢呢?”

“跟慧芳到乡下去了,慧芳的一个同学那里,可能明天回来。”

情况清楚了,晚一点就可以确定他能不能留在这里过夜。

他默默地坐在餐桌边,望着桌上的饭菜。

水煮素白菜,西红柿炒鸡蛋。

没了,简简单单。

“喝点酒吗?”

情人问。

“哎,喝点吧。”

他叹气道。

情人为他倒上酒,又去炸了一盘花生米。

他问她:

“什么事?”

“昨晚,老卫头到家里了。”

“这里?”

他拿筷子点了点桌面,诧异地问。

“他和他儿子一块来的,十点钟左右。”

“儿子,还是孙子?”

情人看着他,沉吟一会儿,回答:

“儿子。”

“他们来干嘛?”

“让我帮他们的忙,帮老卫头的忙,他想保留工作,或者换一份工作也行,他的意思有一份工作就行,他不计较。”

“他不计较,我计较。”

魏家群突然发火了,提高嗓门叫道。

叶小翠吃了一惊,不想他发那么大的火,立刻住嘴,埋头在碗里,默默无言。

魏家群察觉自己失态,缓和道:

“他们还说什么?”

“说了怕你生气。”

“你说吧,无所谓。”

“嗯……他们知道我们的事了。”

说着,小翠抬起漂亮的丹凤眼,愁苦地望着魏市长。

“好啊,老卫头竟然要挟到你这里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他们下面说了些什么。昨天下午,老卫领着他那个混账孙子,大摇大摆地跑到我的办公室,公然挑衅。”

小翠垂下眼帘。

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却十分难过。

她不知事情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

平常和气的老卫,大家出出进进都热情的友好的问候,如今说翻脸就翻脸,那边跑去办公室闹事,这边跑到家里含沙射影地要挟。

但他不劝劝情人,似乎不合适。

他是一个容易负气的角色,划一根火柴就能燃气熊熊大火的人。

他要是一意孤行,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真要是把我们的事情公开在单位,事情就不得了了。

她小心翼翼地说:

“家群,消消气。老卫倒是没怎么,是他儿子在背后给他出主意,怂恿他跑这跑那。”

魏家群脸色凝重,拧着眉头,焦虑不堪。

他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差点把他呛着。

喉头辣乎乎的,鼻腔也有点酸酸的。

他直视着情人的脸,心里却在想着别的。

这时,他觉得应该有所回避,有所妥协。

否则,情况不妙。

但在情人面前,就表现出示弱的心理,也要不得。

所以,他一声不吭,默默喝酒。

小翠从来都是这样。

遇着他在思考与沉默,一副严肃的面孔,通常不会打扰他。

她在一旁做自己的家务事,随时拿眼睛瞄着情人的一举一动,任何一种需要都不会逃过她的揣摩。

及时有效地侍候着,温情款款地关注着。

这就是她,一个颇有内涵的心灵活泛的但在面上却看不出的乖巧女子。

她的性情给人一种文静、柔和与厚重,就像盛开在平静湖水里一朵莲花,艳丽却不招摇,打眼却不煽情。

第三十二章分寸临近春节,叶小翠打算请妹妹过来,一家三口、三个女人,过一个安静的团圆日。

叶慧芳三十上午从木桑沟赶来前,打一个电话给姐姐,说她想带一个人上来。

叶小翠一听,马上明白,妹妹谈男朋友了。

谁呀!她问。

薛猛子!哪个薛猛子?哎呀,就幺井上的薛家。

她没再问。

下午,叶慧芳带着薛猛子进屋。

小伙子在木桑沟三号井担任队长,正是叶小翠丈夫王魁三曾经担任过的三号井队长职务。

他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四方脸,嘴唇厚厚的。

他一开口,马上就印证了跟她丈夫一样的豪爽性情。

大姐,我来混口年饭吃!看你说的,大过年的……她想,矿工怎么都这劲。

慧芳为欢欢买了一套新衣服,两个人钻进里屋。

薛猛子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一会儿笑一会儿,笑得傻傻的。

欢欢穿上新衣站在厨房门口,询问妈妈好不好看。

叶小翠回转身,眼光上下打量一番,心里觉得土气了一点,不过嘴上却说:漂亮,你姨比妈会买衣服。

慧芳很高兴,一步跳到姐姐身边,急着描述她是上周进城买的。

她在商场转啊转,看啊看,想啊想,最后一咬牙,买下了这件,一直担心不合身。

另外,柜台上还有几件她看上去更好看的,现在看来这一件是买对了。

又让你破费了!姐!你学会客气了。

慧芳试图帮助姐姐做家务,但小翠打发她去陪猛子。

一对恋人在客厅咯咯笑个不停,不是你打我一下,就是我掐你一下。

叶小翠心里很难过。

她不禁想起魏家群会在家里做什么呢?她不希望妹妹找一个矿工。

如果她事先知道,说什么她也会劝阻的。

她与魁山。

是没得选择,万般无奈。

慧芳不同,漂漂亮亮的,大大方方的,自身条件并不差,干嘛还要去找一个矿工。

随便在市政府找一个大厨也比矿工队长强上百倍。

但今天,她笑脸相迎。

薛猛子独自饮酒,喝了很多。

他的额头长满青春痘。

其豪爽的性格,不免让小翠触景生情,再次回忆起她与丈夫的生活场景。

瞅着猛子喝酒的样子和神情,跟以前的王魁三没有两样,让她想起埋葬在地下的丈夫过去的那些笨拙举止和木讷无知的表情。

慧芳又找一个土包子矿工。

她感到心里隐隐的难受。

仿佛,他又看到丈夫的阴魂再现。

联欢晚会结束,她安排猛子睡在外面沙发上。

本来,她可以安排欢欢挨她睡,可她担心慧芳深更半夜搞小动作,跟猛子鬼混在一起。

所以,欢欢已经跳上她的床,又被她赶回隔壁房间。

慧芳,你过来一下。

两姊妹躲在卧室里谈心。

谈了朋友,也不对姐早说。

有什么说的,还没成型呢。

没成型,我看你们成型了。

姐,你看不上猛子?沉默。

沉吟一会,她抬手整理妹妹的衣领。

慧芳,其实,不是姐反对你找男朋友……要找也该找一个城里人。

姐,我们不过玩玩,还没当真呢!不然,你帮我介绍一个?看着妹妹嬉皮笑脸的样子,她知道谈话不会有结果,弄不好还会坏了心情。

妹妹离开前,她补充一句:慧芳,爸妈过世早,你与猛子可不能超过男女的尺度。

慧芳做个鬼脸,轻声说:姐,知道了。

第三十三章所长大年初二,叶慧芳返回木桑沟。

年初三下午,叶小翠带着欢欢逛街。

木桑沟的老朋友、老邻居,进城就往叶小翠这里跑。

有些是当晚在这里寄宿一宿第二天赶回去,有些是买好东西,暂时搁在她这里。

所以,叶小翠就没得到清净。

今天。

他们是第三次出门,欢欢撅着小嘴对妈妈说:

“别接电话了,妈!”

但电话马上响了。

叶小翠犹豫一下,还是接了。

市政府招待所杨所长的电话,她的直接领导,她很意外。

“在家吗?”

对方问。

“杨所长,新年好!我在逛街。”

停顿一下,她感觉对面似乎有话要说,便补充问:

“所长,有事吗?”

“倒也没啥事,我想过家去坐坐。”

“哦,我们快逛完了,一会就回去。”

他们约好四点左右。

欢欢一跺脚甩胳膊往前去,嘴里咕哝道:叫你别接别接,你偏要接。

叶小翠疾步跟上,抓住欢欢的肩头,小声解释道:

“欢欢,这回不是木桑沟的,是妈妈的领导。”

“领导就领导,还不让别人过年了。”

“欢欢,听妈说,别人来家里,是看得起咱……”

欢欢不听妈妈的解释,冲气蹲在路边流泪。

小翠跟着蹲在女儿身边,轻言细语地好言相劝,并保证明天一早就逛街,逛一整天,把手机交到女儿手里,由女儿决定接与不接。

如此,欢欢嗫嚅一阵,忸怩一阵,方才破涕而笑。

叶小翠领着女儿往家回,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大包小包地拎着,小孩子穿戴一新,欢天喜地,不由得触景生情,涌上淡淡的哀愁和对情人的思念。

年前,她很想借春节之际去省城一趟。

她想去,至于想去干什么,她不甚清楚,似乎是一个纠缠在心的还愿的心结。

像那并蒂莲花要开苞,至于谁在观赏,毫无关系。

他绝不是想去干扰魏家群的生活,也不是想赶去散心了事,或是为自己买个什么东西。

总之,就是想去,想去感受一下省城过节的热闹氛围。

后来她想,也许就是想去感受一下沾染了情人的生活情调的空间与气息,填充长期以来虚空的需要慰籍的心灵。

潜意识就是说:家群,我来到了省城,就在你的身边,可你并不知道。

你感受到了吗?她抱着这种怀才不遇的心理,有天下班以后在菜场买场。

平常她要问问白菜价钱,那天她问也不问,一元五角一斤白菜,两斤共计三元钱。

她给了别人五元钱,转身就走。

在下一家买肉时,记得自己身上有个五元零钱,翻来翻去找不着,猛然想起给了卖蔬菜的老大娘。

她想回去索要,想想那个老太婆也怪可怜的,大冷天抖着干瘦的一双皱皮的手在那里吆喝,权当年前送给老人家了。

转头,她给魏家群发去一个短信:最近,我有点恍惚。

魏家群正在招待所收拾行装上路,准备返回省城,接到这个短信,沉思好一会。

她是啥意思?他自问道。

恍惚?她恍惚什么?他的确有点紧张,心里慌慌的。

似乎,想着他与小翠的关系,心里不像以前那么安然与踏实。

他一时寻不出个所以然,理所当然地想到欢欢身上。

自从情人的女儿转校到一中以后,俩人的往来转入地下,迫使他们小心谨慎、偷偷摸摸。

所以,他去得少了,做爱的次数少了,有时甚至是草草爬上情人的身体,敷衍了事地动作几下,热情大大减弱。

小翠牵挂他、害怕他变心,可以理解。

但是,他担心的还不是这个,他疑心小翠的心思跟以前相比,发生了本质的或许是偏离轨道的变化。

莫不是她想给我点压力?他的心头有点发毛。

犹如体弱多病好做梦,一觉醒来还疑心是否生活在现实世界。

他们到家时,杨所长已经在楼下铁门外徘徊。

叶小翠表示歉意,路上耽搁了。

杨所长拎了许多东西,一手一个大塑料袋,像木桑沟煤矿进城买东西回去的朋友。

她没想到所长这么热情。

杨所长年龄在四十开外,额头上有许多皱纹,在鼻子下面留有一撮胡须,一看就是一个精干的中年汉子。

叶小翠让欢欢喊杨伯伯,欢欢不是很高兴,不得已撅嘴轻声喊了。

叶小翠把所长让进屋里,为所长倒上一杯茶,再端起盛满糖果和瓜子的盘子递到所长面前。

糖果不好,瓜子蛮香的,所长,您请!所长举起双手摆动,嘴里客气地说:

“不客气、不客气,家里吃了好些了,搁这、搁这,我自己来。”

“所长,真抱歉,您看,没给您准备烟卷,我们都是……”

“女人!”

欢欢突然在一旁冒出一句。

杨所长和叶小翠一齐朝欢欢望去。

尤其是叶小翠,万万没想到欢欢会突然蹦出令人惊讶而意外的吼叫。

“欢欢!”

她瞪了女儿一眼,说:

“杨所长,瞧这孩子,今天逛街没买上东西,心里有点不痛快。”

“理解!理解!”

杨所长赶紧说,

“孩子嘛,倔脾气上来,想要个什么东西,挡也挡……”

所长收住下面的话,欢欢正斜眼瞪他呢。

第三十四章盘算杨所长被小姑娘带有暗怒的眼光一盯,话头锁在喉头,表情像屁股上被什么东西顶着,俨然就顶到脑门上。

俗话说,鼻子生得矮,说话会打拐,他就是这副劲头:

“这个……这个……我那孩子更操蛋。”

叶小翠拉过女儿的手搁在自己的大腿上揉了揉,把欢欢的目光拽了回来。

她朝所长笑一笑,起身牵着女儿,试图哄欢欢进屋。

但欢欢并不理会妈妈的用意,拧着上身,一只脚勾着沙发下。

杨所长见状,摆手说:

“小翠呀,让孩子呆着,我们要尊重他们。”

叶小翠放下欢欢的手,难为情地坐下。

欢欢反而甩手进屋。

啪地一声摔上门。

小翠担心地望着门。

“孩子嘛,总是这样,大过年的,就别难为孩子……我也就是过来看看。嗯,这个……”

杨所长起身,像丢失了什么东西地环视脚下,又说:

“小翠啊,我就告辞了!”

“所长,再坐一会儿,怎么地也得吃点东西再走。”

“小翠,不客气,你先照顾好孩子,我就是过来看看,没别的事。”

杨所长退到门边,反手握住门把,犹豫一下,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转身出去。

叶小翠心里过意不去,把所长送到楼下。

杨所长一连在说不用送,请留步,语气并不坚决。

他们一块到了楼下。

小翠也是一再解释孩子不懂事。

杨所长转过身,沉吟半秒以后,摆摆手说:

“小翠,别说了,欢欢也怪可怜的。平常在工作上,我们是上下级关系,说不上什么话。逢着节庆,过门走走、串串。工作上的事,以前要是有个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小翠啊,你可不要见怪哟!”

叶小翠笑道:

“所长,瞧您说的,我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您倒客气了。”

“好好,不说了。告辞,请留步。”

送走杨所长,小翠在楼梯上寻思:他究竟想说什么,搞得神秘兮兮的。

平常与所长的接触,没见他这么客气过,今天还提溜一堆礼物来。

叶小翠琢磨着,多少与魏家群有关。

莫不是他觉察到我跟家群的关系?但她马上予以否定,察觉了你还跑我家来干嘛?拍马屁——似乎又不太像。

第二天中午,叶慧芳和薛猛子来了。

薛猛子躲在门外,手上拎着一个大塑料袋。

“进来啊,又没人吃你!”

慧芳叫道。

叶小翠邀约妹妹一块去省城,没想得到慧芳竟把薛猛子拽上了,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不过只是瞬间的事,谁也没留意。

“请进,大小伙子还忸怩呢!”

叶小翠说。

她想,慧芳一定把她那天对妹妹说的事情透露给猛子了,不然猛子也不会畏畏缩缩。

冬天出门,需要带不少随性衣服,一家人的东西全都塞在猛子的帆布工具包里,装得满满当当的。

慧芳就夸赞猛子做对了一件事,就是他拿了这个工具包。

事先,她还说他老土来着。

薛猛子紧紧跟在三个女的后面,雄赳赳地赶往客车站。

大年初五,金龙大客车上座位很宽松,乘客不到一半。

原本一张票50元,春运期间,票价涨到一张八十元,四个人就是三百二十元。

叶小翠上车以后,一直在盘算来回路费和在省城的开销。

她家里可开支存款共计3200元,其中一千元是魏家群年前离开时执意留给她的,另外2200元,是她今年一年攒下的。

她取出2200元,留下1000元给欢欢开年后交学费。

她摸了摸裤兜里的钞票,四个人来回一趟省城,光路费就要花去近700元;余下一千五百元,在省城逗留三天,就算两天吧,每晚住宿还不得花掉起码200元;欢欢买衣服,不得花200元。

这孩子自从进了一中,眼高了,低档服装不要,嘴里挂着名牌,与同学们攀比。

不过,再节约,她是不打算在欢欢的服装上节约。

要买就得买个让女儿高兴,要不就别买。

两天时间,暂时不说三天,四个人一天三顿,平均摊下来,怎么地也得花200元。

吃饭上不能过于节约,亏什么也不能亏了肚子。

另外,进了城,还不得带欢欢看看动物园。

这孩子从小到大,就只在画册上看过老虎狮子。

有可能再看一场电影,听说现在大城市的电影院,一张电影票就是几十元。

她想了想,这方面可以免去。

最后,她得出结论,身上带的钱十分紧张,必须省着点花、打紧点花。

于是,她没上车前那么欢快了。

不过,他也想了一个万不得已的办法。

实在不行,开销大了,再向情人借一点,随后取出国家补贴丈夫的抚恤金。

她早就决定,自己绝不使用那个金钱,只有女儿有这个权利。

但临时借用,随后补上,魁山在九泉下也不会反对。

有了这个想法,她那收紧的心,又得到了宽慰。

一上一下,她的心就随着颠簸的汽车摇晃。

第三十五章进城四个人里,薛猛子在几年前陪他老爸去省人民医院看过一次肺病。

他夸口说进城就由他引路。

慧芳就说他,要是走错了怎么办。

他回说,绝不会错,顶多绕一个小弯。

万变不离其中!可是,晚上八点过钟,天已黑尽,他们从省客车总站出来,薛猛子傻眼了。

四周明晃晃的灯光,拥挤的人群,穿行的车辆,幢幢高楼,举目望去,几面都像自己曾经走过的方向。

慧芳一双大眼瞪着他,他尴尬地傻笑着,讷讷地说:

“放心,错不了,我先过去看看。”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街心转盘上的人行天桥,四下里看了又看,望见夜空中有一盏最高最亮的闪烁的红灯,初步判定应该朝东面去。

他为何要找高挂在空中的红灯?原来,上次他陪老爸看病,晚上坐在看护病房走廊尽头凉台上,最吸引他目光的就是矗立在东山电视发射塔避雷针顶尖的闪烁的红灯。

天一亮,他就靠目视电视塔在城里行走。

他所说的万变不离其中就是这个道理。

傻子!慧芳纠正他。

你没看见高空到处都挂着红灯呀!不一样,那个红灯挂得很高很高,像飞过我们矿区夜行飞机的尾灯,扑闪扑闪的。

一亮,像鸡眼一样红,一熄就熄了,什么也看不见。

废话!慧芳待要数落猛子,被小翠打断,让她就听猛子的吧!他们一行沿着车水马龙的街市,一直往东去。

走到半道,欢欢喊肚子饿。

叶小翠也感到饥肠辘辘。

她停下步子,对猛子说,不如这样,我们插进这条巷道,先吃点东西,遇上便宜的旅社,我们就住下,免得黑夜里瞎窜。

猛子马上说:

“对,翠姐说的是理,黑灯瞎火的,人总有恍惚的时候”。

慧芳在后面踢他一脚,嗔怪道:

“就是你大牛吹出来,倒给自己找台阶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个虚伪的人。”

猛子站定不走,气鼓鼓地要按先前的路走下去。

慧芳又踢他一脚,说:

“傻子,快走,说还说不得了。”

叶小翠牵着欢欢,不禁抿嘴笑。

身后一对,俨然当年她跟魁三那阵子啊!她把大伙往这边引,不是担心猛子摸不出方向,而是觉得再往前走,走进繁华街道,住宿一定便宜不了,吃的东西也贵。

车站附近肯定不行,跟繁华街道差不多。

只有往冷落、偏一点的路段去,离繁华街区稍微远一点,才有可能寻着便宜旅社。

果然,穿过面前这条幽暗的巷道,眼前豁然开朗。

小吃一条街展现在眼前。

慧芳头一个跳起来,大叫道:姐,你真行,一眼就瞄准了正确方向。

然后,她对猛子说:

“笨熊,学着点。”

猛子一直挺着胸膛,手臂僵硬地拎着沉重的提包,像拎着一个大哑铃。

他被慧芳奚落,反倒嘿嘿笑。

欢欢吵着要吃螺丝,叶小翠就请猛子看看哪一家螺丝铺子好一些。

马路两边一字排开,人行道完全被搭出的各色雨棚所占据。

拥挤的人流在马路中间缓慢移动,汽车更是不停地按喇叭。

猛子选中一家人少的铺子。

叶小翠站在一旁打量一番,建议还是换一家人多一点的。

吃东西要吃人多!她说。

他们一路巡过去,看中人满为患的一家。

老板很客气,立刻在墙角另外支起一张矮桌面。

光吃螺丝怕吃不饱!叶小翠说。

慧芳马上笑起来。

姐,这你就老土了吧。

旁边有烧烤铺子、有炖的铺子,前面还有冰冻的铺子,啥都有,你想吃让老板吆喝过来,统一结账就成。

叶小翠不懂行市,就请慧芳快领欢欢去挑选吃的。

猛子也跟着她们一块转转。

叶小翠坐在那儿观察周围的食客。

省城就是热闹!她想到。

慧芳和欢欢端着一碗螺丝回来,猛子抓一个鸡腿在手上。

就要这么一点呀!叶小翠问。

姐,你慌什么,还不得烧烤一会儿。

不久,烧烤的鸡皮、小鱼、猪肠子、牛肉、羊肉串、切成片的南瓜、莲花白等等。

什么东西都可以放到炉子上烧烤。

叶小翠瞥一眼薛猛子,他吃完了鸡腿,拿一张餐巾纸在手上擦来擦去,眼睛却张望别的桌。

喝点白酒吧,猛子!今天你也累了。

叶小翠说。

猛子拿一双眼傻傻地看着慧芳。

喝呗!慧芳说,姐让你喝,你就喝呗!猛子马上扯开嗓门喊:老板,上酒!慧芳又训斥他:你不能小声一点呀!他干脆不喊叫了,起身走到螺丝老板身后,低声说了一阵。

没要酒?他转回到座位时,叶小翠诧异地问。

要了,老板没有小瓶的。

那就要大瓶的,今晚喝不完,明天接着喝。

猛子又拿眼看慧芳。

呆子,就要大的呗!慧芳俯身在桌面,低头吮吸螺丝肉,不耐烦地说。

第三十六章旅社叶小翠吃了一个卤鸡蛋和两个水煮洋芋,添上一小碗饭,填饱了肚子,身子也暖和多了。

望着他们仨脸上升腾出热气,吃得挺来劲,她扬头朝被众多雨棚遮挡的街道两头望去:光影映照的夜空。

她意识到,还没落实住宿呢!那一瞬间,她奇怪地一下想起两个人:情人和丈夫。

他们竟在刹那间,不可思议地涌进她的脑子。

一个微笑,一个严肃。

她的心中就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怅与失落。

“姐,发什么愣,快吃呀。”

慧芳说。

她让猛子去问问老板,附近哪里有便宜旅社。

老板随手朝斜对面一指:那边!这家旅社藏在幽暗的巷道里。

门楣上挂有一块不大的四方铝合金边框:井巷旅社。

叶小翠仰头盯着招牌。

她对那两个字很反感,尤其是“井”字。

幽暗的灯光下,那个歪斜的井字,看上去真不地道。

一想到井下、一想到井口,她浑身就不舒服。

男人死在井下,少女的纯真从井口处破裂而失落。

大约,这种旅社给人一种危机四伏的威胁,犹如周润发主演的“和平旅社”。

“姐!”

慧芳没来由地喊了一声。

“进去看看再说。”

薛猛子说。

引他们上二楼看房的是一个矮小肥胖的大嫂。

她摸黑按下门边开关。

逼仄的入口、狭窄的楼道、臭哄哄的房间。

亮起灯一看,窗帘歪掉在一边,凭叶小翠的眼光,那床铺一定被人睡过。

她撩起被头嗅了嗅,一股臭汗味。

她倒不图住宿环境和摆设,但接触皮肤和嘴唇的铺盖总得要求干净吧。

“姐,脏兮兮的,不住这慧芳已经嚷开了。叶小翠偷偷拽慧芳的衣袖。她觉得妹妹即使不满意,也没必要嚷嚷。大嫂退到门边,一手拉住门把,摆出赶人的姿态。胖大嫂跟在他们后面,下到一楼小院子里,说道:

“图便宜,这就最好了。”

这时,门外涌进三个衣冠不整,满嘴酒气的男人。

叶小翠赶紧闪到一边,拉紧欢欢和妹妹。

随后又进来一个,脖子上围着一块擦汗的脏毛巾,他正把一辆板车拖进小院子。

因为门框窄、门槛高,他压着板车的一边,竭力抬高把另一边,好让一边轮子过渡到门槛内。

“快点,杂种!”

胖大嫂骂道。

那家伙毫不在乎,嘿嘿笑道:

“老板娘,凶啥嘛,不忙不忙。”

他们离开井巷旅社,走出暗黑的巷道。

欢欢问妈妈,那个阿姨怎么骂叔叔是杂种。

妈妈回答不出。

她觉得胖大嫂说不定在含沙射影。

潜在地辱骂:杂种,快滚出去!不得已,他们只好继续寻旅社。

看过两家灯光亮堂的宾馆,最便宜的房间都要80元一间。

叶小翠嫌贵,慧芳倒是满不在乎。

叶小翠动员大伙再转转。

她不服气地说,这么大个城市,哪里会没有乡下人住的地。

她原本是要说“穷人住的地”,话到嘴边,觉得她还不算穷人。

最后,他们终于在一个叫枣子街的路口,寻到一家较为合心的旅社,便宜又干净,一间房四十元。

猛子睡一间,他们仨睡一间。

叶小翠在卫生间洗澡出来,欢欢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妹妹不在。

她斜靠在床头,拉被子盖住大腿,把电视音量调小。

她一边看电视,一边遥想情人在家里做什么。

不知不觉,她感到困乏了,但她打起精神,要等妹妹回房。

还差一个钟点到十二点,到了十二点,她就去把妹妹喊回来。

她一直瞄着时间。

一忍再忍。

十二点整,她毫不犹豫地起身,披上衣服拉开门,站在隔壁门外大声喊:

“慧芳,回屋。”

但里面没回应。

她就推门,把门摇得哐当响。

随即,听见慧芳在里面慌乱地回答:

“知道了,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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