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瑟和古香君直到傍晚,才回到王府,一进门,李瑟就见王宝儿气鼓鼓地坐在厅中的椅上,一怔,忙给古香君使了个眼色。
古香君走到王宝儿身边,搂着王宝儿,笑道:
“好妹妹,来多久啦!吃了饭没有!”
王宝儿嘟囔了下红红的小嘴,气呼呼的,想说却又没说话,古香君只好站起,在王宝儿背后轻轻摆了摆手。
李瑟心想:
“笨老婆!连个小丫头都摆弄不了。”
只好含笑走到王宝儿身边,道:
“宝儿,嘴怎么噘得这么高?可以挂一个葫芦啦!”
王宝儿噗嗤一笑,瞪了一眼李瑟,嗔道:
“你才嘴可以挂葫芦呢!”
李瑟道:
“好,好。我嘴可以挂,我嘴可以挂。这总成了吧!”
王宝儿道:
“不行,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永远不回来呢!”
李瑟道:
“怎么会。你生日还有几日,怎么也得等你生日过完才走啊!”
王宝儿本来脸色还好,听了李瑟的话,脸上一白,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哭道:
“坏哥哥,臭大哥。”
李瑟不料一下把王宝儿给说哭了,心里深悔,不过可也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古香君朝李瑟一笑,似乎在嘲笑道:
“真是笨死了!”
古香君道:
“好妹妹,你哥哥真是不像话,不要理他,来和嫂子说话,别理他。我们今日去莫愁湖玩了,有很多有趣的事呢!你一定爱听。”
古香君帮王宝儿擦了泪水,道:
“莫愁湖的胜棋楼,你知道吧!”
王宝儿抽泣道:
“自然知道。”
古香君道:
“我们去看啦!那里有好多对联呢!好玩极啦!里面我记得两联,其中一副是:‘粉黛江山,留得半湖秋月;王侯事业,都如一局棋局。’另一副是:‘烟雨湖山六朝梦;英雄儿女一枰棋。’真是令人慨叹。做的真是绝佳。”
王宝儿自己抹了抹眼睛,勉强笑道:
“嫂子,你要说莫愁湖的事情啊!我可是比你知道的多,这里的典故啊、故事啊!我都知道。”
李瑟见是时机,忙堆笑道:
“好妹妹,那给哥哥我说说可好?”
王宝儿道:
“不和你说,你老欺负我。”
古香君道:
“妹妹,就说说吧!你大哥今天逛了莫愁湖后,也喜欢对联了,让他这个土包子见识下,长长学问。”
王宝儿道:
“好吧!其实要说这个对联和谜语啊!都是太祖皇帝(朱元璋)最喜欢的,因此呢!才流行天下的,我听宫里的人说,太祖皇帝最早的一副对联是:‘始余起兵于濠上,先崇捧日之心;逮兹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也不知道是还是不是。不过太祖当了皇帝之后,在一次过年时赐给开国元勋中山王徐达的御制春联,大家都知道,有一副对联:‘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
“还有他对文臣也以此赏赐,曾给学士陶安宇写过一副门贴:‘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
“作为和……嗯,下层出身的皇帝,他很喜欢民间的春联这种形式。有一年除夕前传旨:‘公卿士庶家,门上须加春联一副。’他还亲自去检查落实。年节期间,他微服出行,看命令是否得到贯彻,谁家的春联写得好。”
李瑟知道王宝儿方才停顿,是没说出朱元璋出身于和尚的话,听她继续道:
“他偶然发现有户人家未贴春联,就问为什么。户主说不识字,尚未请到读书人写。于是太祖叫人找来笔砚纸墨,问清了户主是阉猪的以后,便挥笔大书了这样一副对联:‘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
“后来太祖皇帝再次经过这家人门口,不见悬挂他写的春联,就叫人去询问原因。户主答:‘知道这春联是御书,已经把它高悬于中堂,天天焚香敬祝,并作为献岁之瑞哩!’太祖皇帝大喜,下令赏给户主银子三十两,让他供子弟读书。”
王宝儿讲到这里,李瑟和古香君对望了一眼,李瑟见她讲故事的口气,不像王宝儿平时说的话,料来她是听人说的,不过心里实在忍不住,道:
“宝儿,你知道杀猪的这副对联的意思吗?”
王宝儿眼睛一瞪,道:
“我是大人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总是小瞧我啊!”
李瑟道:
“是,是。你是大人了,你继续说吧!”
王宝儿道:
“好,这回我可说到正题了。咱们明朝开国元帅徐达啊!自小聪明过人,且善于象棋,幼有‘象棋神童’之美誉。因为他帮助太祖皇帝,辗转南北,成就伟业,建都应天后,太祖皇帝便封徐达为中山王,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
“有一次,太祖和徐元帅在莫愁湖畔下象棋,两人本来棋艺差不多,正是棋逢敌手,历来弈棋,各有输赢,当时太祖皇帝棋兴勃发,因此他向徐达打赌许诺,以莫愁湖作赌注,若是徐达赢了这盘棋,朱元璋就把莫愁湖赐给他。”
“后来经过一番对弈苦战,结果,太祖皇帝还是棋差一着,被徐达胜了,太祖果然将莫愁湖赐给徐达,并在此建一座豪华的亭楼,名曰:‘胜棋楼’,这就是这楼的来历。真是皇恩浩荡,扬名于世。”
“可是徐达因战功显赫,历来认为自己建国有功,时时居功骄傲,飞扬跋扈,现在弈棋,又胜了皇帝,获得赐湖建楼,认为是值得光宗耀祖的事,因此,他在‘胜棋楼’大摆宴席,大肆张扬,请他的一帮同僚文武官员喝酒祝贺,席间,酒醉饭饱,少不了吟诗撰对取乐。”
“一个大臣就莫愁湖吟了一联。诗曰:‘占全湖绿水芙蓉,胜国君残棋一局,看终古雕梁玳瑁,卢家庭院燕双飞!’此联既点缀了莫愁湖的美景,又蕴含明太祖弈棋输于中山王徐达的典故。”
“轮到刘伯温吟诗,刘伯温看见徐达这样居功骄傲,感到危险,有意点拨他,看见厅堂挂有一幅‘龙吟虎啸图’古画,就触景生情,说:‘徐老弟,我这里撰一上联,请你撰答下联,若你答得好,我就喝酒,若你答得不好,就加倍罚酒如何?’徐达高兴地说:‘请军师赐教!’刘伯温就撰了上联,联曰:‘残棋半局,车无轮,马无鞍,炮无烟火卒无粮,喝声将军,提防提防!’”
“到徐达答下联,他也是触景生情,看见厅堂上有一幅‘龙吟虎啸图’,他认为自己南征北战,为大明江山立下丰功伟业,正是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于是,灵机一动,也随口浪声吟道:‘古画一轴,龙不吟,虎不啸,花不闻香鸟不叫,见此小子,可笑可笑!’”
“席上,有一位不知道名姓的道长见其对得不错,对联以画幅对棋子,造语既有清意,又不悖事理,徐达戎马半生,能对出这样的好联,实是不易,但是,联中显出盛气凌人的气势,不禁摇头叹息,说:‘王爷!你对像棋造诣极深,真是令贫道心悦诚服!心悦诚服啊!’徐达得意扬扬地说:‘哼!说到弈象棋,我不是吹的,可谓天下无敌,即使当今皇上,也是我手下败将!’”
“老道见他如此张狂,便说:‘王爷!官场如棋局,荣辱祸福,瞬息万变,错投一子,就全局皆输啊!我这里倒也有一副有关象棋的对联,望与王爷共勉。’徐达道:‘请仙长赐教!’道长于是给徐达撰了一联,曰:‘湖本无愁,笑南朝迭起群雄,不及佳人独步;棋何能胜,因残棋误投一子,致教此局全输!’散席徐达走后,老道摇头对刘伯温叹息说:‘军师!你提醒他‘喝声将军!提防提防’他就是不知提防啊!’”
“刘伯温说:‘这是天意,天意难违啊!’不久,徐达果然被太祖皇帝朱元璋所杀,应了老道预言,老道在对联里,上联把‘美人’置于‘英雄’之上,下联演绎‘一子投错,满盘皆输’的棋理,暗示后来徐达被杀的事,可是徐达不明白‘兔尽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看不破官场仕寰的风云幻变,致使英雄扼腕,真是可惜啊!”
王宝儿一席话完毕,李瑟和古香君都听得入神,不过李瑟知道王宝儿就算再聪明,也说不出后面的道理来,最后几句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位博学世故的哲人,料是别人讲给她听的。
他也不说破,鼓掌说道:
“哇!妹妹厉害之极,这些掌故说来,栩栩如生,又蕴含哲理,真是叫为兄刮目相看。”
王宝儿听了夸奖,不禁洋洋得意。
把不高兴的事情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古香君凑趣便说起李瑟吟的对联来,王宝儿听了更是欢喜,双目放光,道:
“哥哥也蛮厉害哟!这样的对联,我就做不出来。”
李瑟见王宝儿高兴,也就说些她喜欢的话,王宝儿吩咐下人道:
“你们去把莲子羹拿来。哥哥,嫂子。你们去游湖,定见到了许多莲花,不过还没尝到莲子吧!就请尝尝吧!”
下人送来了一席的酒菜,李瑟和古香君为了哄王宝儿开心,都谈着对联谜语等王宝儿感兴趣的事情,王宝儿听了高兴之极,也是眉飞色舞,说起故事来。
她又讲起了解缙的故事,说他小时家贫,冬天也只有夏天的单衣穿,冻得瑟瑟发抖,一个老先生出上联取笑他:
“夏衣冬着,小孩儿不懂春秋。”
解缙大怒,道:
“南腔北调,老家伙什么东西!”
李瑟于当今天下,最佩服的就是这个解缙,因而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二人说的投机,自是酒到杯干,王宝儿道:
“哥哥,你也为胜棋楼写一副对联好吗?”
李瑟笑道:
“怎么不行?好,你听着。”
沉吟了半晌,道:
“胜固欣然,败亦可喜,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人言为信,我始欲愁,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王宝儿鼓掌道:
“做的好,哥哥真行。莫愁湖每年四月都举行海棠花会,游人如织,别提多热闹了。可惜过了时辰,哥哥,等以后我们一起去玩可好?”
李瑟道:
“这个以后再说吧!我们还是做对联吧!对了你讲的故事里面的那个道士,可真是厉害,能算过去未来,你不知道他的来历吗?”
王宝儿道:
“不知道,要说道士啊!还有一个比他年轻些的道士呢!也是会掐算的,那时当今皇上当燕王的时候呢!在京师有个道士游行都市,信口作歌道:‘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当时人们都不解其意,道士就杳然不见了。等到皇帝即位,大家才知道道士厉害,预言准确,当今皇上听说后,还曾下令追查那道士的下落呢!可是没有下文。”
王宝儿这番话包含着一大段故事,原来,太祖皇帝朱元璋所立的太子早死,遗诏命太孙朱允炆嗣位。
朱元璋诸子都在各地封王,是为藩王。
朱允炆依着遗诏,登了御座,一面奉着梓宫,往葬孝陵,追谥朱元璋为高皇帝,庙号太祖,并以明年为建文元年。
朱允炆登基后,就开始削藩。
燕王不服从削藩,起兵反抗,最后打进应天,做了皇帝,是为永乐皇帝,朱允炆因遭国难,没有庙谥,都沿称为建文帝。
这就是靖难之变。
李瑟知道这段事情,心想:
“什么人这样神奇呢?会是师父吗?可是师父从未说起过,不知道是也不是。”
想起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风,悠然神往,心里充满了思念。
其时二人已经畅谈了很久了,蜡烛滴泪,已到了夜半,王宝儿和李瑟聊个没完,古香君开始还跟着凑趣,后来见二人聊的投机,也就乐得自在,在旁歇息,不过出去游玩了一天,古香君有些劳累了,见二人也不在意她,就悄悄回到里屋歇息去了。
要知女孩子嫁人为妇后,不知是何原因,一般都是贪睡的,因而古香君坚持不住,就自去睡了。
王宝儿喝了不少酒,胆气便壮起来,道:
“大哥,你好没良心,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背着我偷偷自己去游玩,也不带我去。”
李瑟这才知道王宝儿是为这个生他的气,不过要是带王宝儿去,她的父兄定会不许,就算她也跟去,也必定会大动干戈,不知要带多少护卫去呢!自己总不能告诉别人:
“有我在,淫贼不会来的,我可是他们的头目啊!”
李瑟想了半日,才支吾道:
“哦……你不能去,你还小。”
王宝儿立刻气道:
“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又说这样的话。我不理你了。”
李瑟无奈道:
“算哥哥说错话了,你其实不是小,不过你是女子,外面不安全啊!所以才不带你去的。”
王宝儿道:
“那么为什么嫂子可以去呢?”
李瑟一下语塞,良久才道:
“她……她啊!她是女人,你是女孩子,所以就不用担心淫贼了,你没听说淫贼只对女孩子下手吗?”
王宝儿听了,红晕上脸,灯下更增妩媚,低下头道:
“什么,什么女孩子啊!我也做女人好吗?”
李瑟酒喝了多些,再加上和王宝儿亲密无间,也就忘了顾及,再说见她妩媚可爱,便调笑道:
“你懂什么是女人吗?你要想做的话,能告诉我怎么做吗?”
王宝儿道:
“不……不知道,哥哥你教我吧!”
说完身子一歪,向李瑟跌了过去,李瑟只好把她扶住,低头见王宝儿红晕如潮,微闭双目,长长的睫毛轻轻闪动,其红唇欲滴,俏面如花,灯下看来,真是销魂。
李瑟不由心里大动,只想去采摘那朵红唇,不过李瑟毕竟还有一丝清明,忙闭了眼,足有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李瑟道:
“宝儿,你醒醒,睡了吗?”
王宝儿身子拧了拧,却不说话。
李瑟又唤了几声,王宝儿只是闭目不答,似乎睡着了一样。
李瑟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抱到内室,见古香君也是香梦沉酣,便把王宝儿放在床上,转念一想不妥,就走到外面,叫两个婢女进屋去送王宝儿回她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