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蔽他——案件1这个人就摆在我们面前。
他是个杀人嫌犯。
我刚放走一批嫌疑犯,那是从夜总会抓来的三陪女。
作为一个刑警队长,我负责了这场扫黄突击行动,却没想到如此怨声载道。
被涉及部门太多了。
没有了色情业,娱乐业服务业也垮了;娱乐服务业垮了,宾馆旅馆也生意萧条了;游客少了,过夜生活的人少了,出租车司机也没了生意,鬼魂似地满城市游荡,拍着方向盘骂娘;交警也罚不了款,工商也收不了管理费,税务也收不了税;经济不滋润了,领导也不高兴了。
牵一发动全身。
说白了,色情行业已成了我们这座城市的重要经济支柱。
要不要发展经济?要。
要发展经济,就必须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这地方出的是妓女。
只能把她们给放了。
那些女人也明白为什么放了她们,瞧她们慢吞吞收拾东西的样子。
有一个还把发夹解下来,含在嘴里,用手细细地扎着头发,吔你一眼。
我企图唤起她们的廉耻,我说:你们为什么要出卖身体?她们回答:有,为什么不用?不用白不用。
爹妈给的。
另一个说,就像你爹妈给了你一米八,就用来抓人。
我可不是因为一米八才抓人的。
我正色道,要有理由。
被你抓了,有理没理都由你说了算了。
她们说。
也许吧。
我有着跟职业很相称的外表。
被我抓的人,无论有罪没罪,都会显出罪犯的模样。
在我所在的辖区,大人吓唬小孩,也会说:叫一米八来抓!我的一米八外号,是在结婚那天传出去的。
我的妻子各方面都相当优秀,当初追求者众多,她独独选中了我。
结婚闹新房时,大家问她为什么选中了我,她笑而不答。
一个同事就扯着嗓门问,是不是看中了他一米八?是不是看中了他一米八?从此我就被叫做了“一米八”。
我一来到办案现场,就会有人喊:一米八来啦,一米八来啦!我不讳言一直很得意自己的身高。
有多少男人为自己的身材矮小懊丧不已,痛不欲生。
父母给了我好身材,也给了我光明的前景。
当初我考进警官学校,在面试上就赚了大便宜。
在学校里,开运动会,我在前面拿旗;文娱演出,我演英雄;我走到哪里都有女同胞热辣辣的目光,以至于我觉得自己本该如此,世界本就是如此。
我的魁梧身材是父母给的,父母的恩情是做子女的终生也报答不完的。
所以当我接手眼前这个案件,简直不能理解。
这是一个凶杀案。
被杀死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母亲,凶手不是别人,恰恰是她的儿子。
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发生,妓女不知羞耻,儿子杀亲生母亲,简直是疯了。
他就在我的面前。
他是个残疾人。
是小时患小儿麻痹症导致残疾的。
他病病歪歪坐在现场。
我让人把他扶出去,不料他一被扶起,就歪着要倒下去。
那脚竟然没有一点支撑力量。
边上有邻居说,要用抱,把他抱出去。
别人抱不动,最后只能由人高马大的我把他抱上了警车。
这样的人,居然会杀人?简直不可思议。
邻居们说,他平时必须趴着母亲的肩膀才能勉强走动的。
用拐杖也不能站稳,所以干脆就弃拐杖不用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打死他母亲的。
难道那母亲不会逃吗?只要稍加逃脱,他就不可能接近对方。
人有着求生的本能。
也许是因为被害者是母亲。
她不忍心逃。
她一逃,他就会倒下去。
母亲是不能看着自己儿子跌倒的。
宁可自己挨揍。
难道她就这样让自己活活被打死了吗?她是被鞭子抽死的。
她的尸体上布满了鞭痕。
那每一道鞭痕,都把她向死亡推近一步。
我难以想象她是怎样忍受着,一步步被推向生命终点的。
我查看那个鞭子。
皮的,是真皮。
也许由于长期在水里浸过,显得又干又硬。
我不知道凶手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
即使是自己加工,也需要原材料。
他怎么上街去买?他每走一步,都要由母亲驮着。
难道是在他母亲支持下得到的?我注意到,那鞭子的握柄上包着一个绒布护套。
完全按照这握柄的尺寸缝制的,十分妥贴地包住了握柄。
我的眼睛被那护套上的一圈针线绣成的花边吸引住了:顺畅而均匀,明显是出自女人之手。
这缝制柄套的女人是谁?难道还有第三人?如果没有,难道就是死者?那凶手,他什么也不说。
2邻居们说,当时只听到那母亲一声嚎。
好像从胀满气的汽球里泄出来一点,又马上憋住。
然后又什么也听不见了。
门紧闭。
有好奇者跑到与他们家相邻的一个杂货铺里。
杂货铺老板不愿意人家进柜台里来,只答应代为偷听。
他把耳朵贴近相隔的墙板听,没听出什么名堂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条命被打死了,那边应该有些声响。
杂货铺老板说。
这是一片棚屋区,房屋间只用单层隔板隔着。
假如只是壁板,也许还可以看到影子晃动。
但是他们家的墙板上糊着报纸,从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近几个星期来,那家不欢迎人家进他们的屋子了。
过去有什么事,还叫大家进去帮个忙,现在全没有了。
居委会说,有事找他们,那母亲也总是堵在门口,问:什么事?那家都闷出一股馊味了。
居委会主任说。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进他们家了。
居委会说。
我们可忙的事多着呢!计划生育、社区卫生、垃圾袋装、休闲公园建设,还有腰鼓队表演。
抓腰鼓队可是事半功倍的事,最能显政绩。
一到什么活动,无论是节日,还是“十六大”,还是移风易俗宣传,把它拉出去。
社区里动不动就锣鼓喧天。
但这一切,似乎都跟这一家没有关系。
不过他们是好公民,禁止做的事,他们绝不会去做,包括乱占门口地盘,乱倒垃圾什么的。
至于重中之重的计划生育,跟他们根本就没有关系。
那儿子,根本就娶不到媳妇。
这个家庭只有母子两个人。
死者的丈夫很早就死了。
她三十岁就守了寡。
因为这孩子,她没有再嫁,母子俩相依为命。
儿子的病已经被宣布无治,母亲就自己发明治疗的办法。
在脚上绑木板,撑着,让孩子走。
或者是把孩子的脚绑在床栏上,让他弯下,立起,锻炼脊柱力。
一天五、六个小时。
大家看着那小孩也挺可怜的,疼,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淌下来。
做母亲的哪里就不心疼?可是她还是逼着小孩练。
常因为这样打孩子。
大家来劝,她说:不练好了以后怎么活?她急起来也这样冲她孩子叫。
有用没用,不管三七二十一练就是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可是孩子始终没有好起来。
人们总是瞧见母亲驮着儿子,转这里,转那里。
从小到大,他总是这样被母亲拽着驮着。
这种情形从来没有改变过。
已经三十好几了,一个大男人,还被母亲驮着,甚至是抱着,像抱着他小时候一样。
儿子搂着母亲,有时候搂着她的脖子,有时候是腰。
有时候甚至拦胸搂着。
有一次他将要滑落下去,慌忙中揪住母亲的乳房,像抓住救命的把子。
他洗澡怎么办?是不是也是母亲给洗?有一次一个小伙子突然问出这问题,话一出口,就遭到大家的责备:你这个下流坯!人家都这样了,你还这么说!为了便于半夜照顾,儿子一直跟母亲睡在同一张床上。
大家都知道。
没有人觉得不妥。
一个母亲,一个儿子,一个残疾人,一个残疾人的母亲,人们对他们的所有的思路,都被规范在他们最基本的生存层面上,他们的不幸。
母亲拖着的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儿子。
何况,儿子是从母亲的身体出来的,他怎么可能对那身体有非份之想?岂不是乱伦了?人们看到的只是,一对孤立无援的母子。
母亲没有工作,原来所在的一家工厂被卖掉了,她割了一万元的补偿金回家。
他们就靠这钱度日。
因为怕这一小笔钱蚀光了,母亲又去给人家做家庭卫生。
一次十五元。
也只能干这样的活,因为可以中午赶回来给儿子做饭。
但是这样的日子也不能长久下去呀。
她一年年老了下去。
虽然才五十多岁,但也已经离干不动不远了。
有母亲在,儿子还能活下去。
假如没有母亲了呢?儿子谁来供养,谁来照料?就是因为这,她才要给儿子娶个媳妇的。
一个雇过她的东家这样说。
起初我们不理解,这样的儿子了,还娶什么媳妇?他说。
混着过一辈子算了。
没有人认为那个残疾人有结婚的权利。
直到那母亲说出前面那个理由。
最初给介绍对象的,就是这个东家。
是在那母亲一再恳求之下答应的。
也看在她干活挺卖力干活的份上。
她不但做约定的卫生,连主人的碗筷她都给洗。
久而久之,她来做卫生这一天,主人就不洗碗了,后来连衣服也堆着让她洗。
可是,应该介绍什么样的人合适呢?东家被这问题难住了。
当然首先必须肢体无残疾,然后,不呆不傻。
至于长得什么样,就顾不着了。
他们给介绍了个丑女人。
女方以为对方只是腿脚不灵便,把腿像拖把一样拖着还是勉强可以走路的。
不料竟然站都站不住。
马上回绝了。
只能把条件再放低了。
再低的条件是什么呢?再丑?甚至是五官不全?再丑该怎么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现在却要竭力往丑处找。
去农村找吧。
最后想。
去那些边远的饭都吃不上的农村。
也可以找个模样好的了。
那儿子一听,就说。
看来也是个好色之徒。
他已经到了这份上了,还要好看的?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何况我们还有钱。
那母亲居然也附和。
她也够纵容儿子的。
没法找了,东家推了不管了。
后来不知道他们哪里七撞八撞,逮了个四川来的,长得也还真的可以,也确实往他们家跑过一段时间。
大家都说,看来还真有样子了。
不料有一天,那母亲跌跌撞撞跑到街上,叫喊,他们家的存折连同身份证都丢了。
是被那个女子偷走了。
那存折上的,就是那一万元钱。
那女子没有告诉她的住所,他们也没有问。
他们一直沉浸在就要结婚的喜悦中的。
后来那母亲说,离过婚的也可以。
现代社会了,离过婚的,为什么要迁就给你?后来又说寡妇也行,带着小孩也没关系。
还是没有人愿意。
而且又没有了那一万元钱,娶老婆的本钱已经没有了。
谁也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让人看上的。
他开始打母亲,就是在那时候的。
邻居们回忆说。
母亲什么都愿意给儿子,就怕她没有。
母亲可以剜自己身上的肉给儿子吃,儿子你也能吃得下吗?邻居们说。
他们看不过儿子这样对待母亲。
他们去劝。
可是母亲却说,让他打,打一会儿就好了。
似乎是要用自己的肉来喂那只疯狗。
后来她干脆把家里的门给关了。
再出来时,大家瞧见她脸上的伤痕。
她朝大家笑着。
那伤痕因为笑,撑得更大了,发着光。
她去市场买菜。
她还必须给儿子做饭。
那死儿子打累了,肚子打饿了。
如果她不去做饭,又心疼儿子要挨饿。
还真没料到她会被打死。
3有一次,那母亲居然突发奇想,她想用自己换一个儿媳妇。
说起来荒唐。
与他们家隔几条街,有一个老头子,老不拉叽了,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他老伴死了,给他留下一个傻女儿。
不但不会照料父亲,还要父亲照料她,发起脾气来,还会打父亲,打得老父亲逃到街上去,站在街对面骂:我操你妈!大家笑了:她妈就是给你操的。
你不是操了她妈一辈子了吗?老头自己也笑了,叹息道:唉,没办法!被儿女打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大家就想到了这边的一家子。
有人就开玩笑说,他们配起来倒挺合适。
那母亲居然真的向老头发起进攻了。
她跑到老头家,做饭,料理家务,哄那个傻大姐。
后来索性把儿子背到他们家了。
她做事,让他和傻大姐玩。
她儿子虽然身体残疾,可是脑袋并不傻的,还认得一点字。
真不知道他跟那傻大姐有什么好玩的。
那傻大姐的智力水平,还不及三岁儿童。
因为有企图呗。
大家说。
但跟这样的傻女人,即使结了婚,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傻女人还要人家照顾呢,她还能照顾瘸子?但也许,那母亲是想,让他们生出孩子来,孩子长大了,就可以照顾自己的父母了。
果然,老头说,有一天,老太婆向他提出了结婚要求了,然后再把他的女儿嫁给她儿子。
这样,我们两家人就可以住一起,互相照顾了。
她说。
她这不是卖自己吗?大家说。
卖屄!更刻薄的甚至这样说。
她是卖自己来换孙子。
倒不如她直接和儿子造孙子呢!一个说。
大家猛地不作声了。
这实在是大逆不道。
中国人为了生育,是什么荒唐事都做的。
因为是生育,于是也不显得荒唐,只有悲壮。
老头子还没有答应,她就干脆把棉被搬到了老头的家。
她自己爬上老头的床了!大家说。
也许为了迂回缓和,她没有立即让自己的儿子也上对方女儿的床。
可是当天晚上,她儿子就被那傻大姐像端椅子一样端了出来。
并不是因为他对她非礼了,傻大姐也不知道什么非礼。
而是因为他陪她玩,玩得她不高兴了,她就叫他回去。
她把他搁在大街中央。
一辆大卡车通不过,拼命鸣喇叭,吵得各家各户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看见了。
傻大姐冲着那残废人喊:回去,回去,不跟你玩了!令人哭笑不得。
这样的傻女人,即使和她结了婚,又有什么用呢?可那母亲却还在一旁哀求着,向傻大姐作揖,鞠躬,看了令人心酸。
不管她怎样恳求,傻大姐就是不答应,就是让他们回去。
那傻大姐似乎也不傻,她居然冲到附近的一个公共电话亭,要打110。
结果,110来了。
110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抱到车上,带走了。
确切地说,是被挟持。
一个说,当时,那瘸子的脚在110的胳膊下挣扎着,可是挣扎得没有条理,因为他其实支配不了自己的脚。
那脚只是盲目地乱动,即使让它挣扎成功了,它也不能够接受胜利的成果。
他的眼中充满了绝望,瞪着他的仇人,可是他连瞪仇人的能力都没有,他的眼珠根本没法对准目标。
他很快就被放出来了。
那以后,他变得更加阴沉了。
他们家的门也关紧了。
大家说。
你——审讯1作为一个刑警,我当然遇到过不配合的嫌犯。
抵赖,装疯卖傻,但没见过像他这样的。
他完全是不理睬。
他的魂好像已经飞到另一个世界,他在想着另一个世界的事。
也许就因为他杀的是母亲。
他的灵魂已经随他母亲去了。
或许还因为,生命对他,本来就是个值得厌倦的东西,无所谓珍惜。
拘留这样的人,给拘留所出了难题。
他的生活无法自理,吃饭靠送,睡觉不能上床,就让他窝在地上睡也就罢了,可是大小便呢?他已经没有任何亲人。
只能让卫生工协助他。
因为增加了工作量,卫生工不情愿了,对他吆吆喝喝。
有一次,卫生工帮他小便完出来,对我贼笑了一下:哼,那小子的贱物还挺大!我一愣。
我还从没有想到这问题。
我并不觉得生殖器跟这案件有什么关系。
我一心想着如何打开撬开他的嘴。
我需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需要他的供词。
可他一言不发。
我决定暗中观察他的举动。
特别在晚上,黑暗是会让人卸掉盔甲的。
我发现了他在躁动。
黑暗中,他趴在拘留室的地上,不停地扭动着。
他拿自己的头撞击墙壁。
他脸朝着内侧,我只能看到他的背,那背在微微抽搐。
也许是在哭泣。
一个人把自己的母亲给杀了,无论如何是要痛悔的。
他在自责。
他不能不自责……突然,我听到他叫了一声:妈!他在自责。
可是看那动作又充满了攻击性。
他的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好像在殊死搏斗。
猛地一震,好像挨了枪子似的,猝然停止了。
他好像死了。
他这是怎么了?好久,他侧过身来了。
严格地说,是因为支起身体而侧了过来。
他好像在找什么。
可是没有找到。
他茫然四顾。
月光从高高的窗口上照了进来,照着他的脸。
一脸失落。
并不是我这几天来所见到的死气沉沉的脸。
那是激昂的,刚刚从激昂的巅峰掉下来的脸。
我很吃惊。
他好像没有找到他要找的。
最后他伸出了手,放在墙壁上擦着。
他在擦什么?拘留室太暗,月光没有照在他擦的墙上。
看不见。
他重新躺下了,蓦然发出一声野兽满足之后的叹息。
我猝然意识到了什么。
同时我感觉到自己被对方捆绑到了一起。
我能闻到对方呼出的气息,那味道,男性的味道。
自己和对方有一样味道。
好像我们在沆瀣一气。
我对同性的气息是如此的忌讳。
我逃走了。
2那个擦在墙壁上的东西,被证实是精液。
我简直愤怒。
我是利用第二天提审对方的时候,到那拘留房查看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犯人要有这方面的权利。
拘留所也总是把男犯跟男犯关在一个房间里,而且四面透风,便于监视。
这些男犯的性怎么办?在他们被关进来时,性是被承认的。
一旦进来了,就没有人考虑他们的性问题了。
他们也是和我一样是男性。
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别。
我只知道自己是刑警。
现在有一种被揭露的感觉。
我明白了我为什么如此愤怒了。
但是我很快就让自己相信了,我的愤怒是出于对他本身,他的行径。
一个杀人犯,不思悔改,还做出这种事来!并且我发现了案件的切入点。
审讯从这里切入。
问:昨晚你做了什么了?不回答。
(但是他抬起了头。
由于病症,那目光显得很可怕。
果然他虚弱了。
)问:你敢说你没有?答:没有?(他脱口而出。
终于打破了沉默。
)没,没有什么?问:问你呢!答:没做什么呀!问:没做什么?我问你,你把什么抹在墙壁上了?答:没……问:又是没有!我刚才去看过了。
是什么?答:是……问:是什么?!答:鼻涕嘛。
问:你撒谎!我可向你重申政府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老实交代!答:交代?我交代什么?问:你应该自己知道!答:我不知道。
你还在狡辩!你在动自己!对方猛地低下了头。
可见原来就有心理准备。
他在躲避着,嘴里仍然强硬地说着:没有,没有……问:那好,你说,你没有什么了?他猝然抬起头。
猛地意识到自己是被对方圈套套住了,又目光躲闪起来。
他的眼睛并不能利索地听他指挥,好像两只不听话的珠子,被他一拽一拽着。
他的脖子于是更剧烈地牵动着。
这是他这种病症的人病徴。
你说呀,没有什么?我紧逼。
没有动。
没有动什么?那种事,意思已经说出了,只是没有明确说出具体的词。
谁先说出就是谁羞。
我占着优势,现在是我在审问他,他不能不回答。
除非他再沉默。
可是他已经不可能再沉默了。
他伤口的痂已经被揭开。
确切地说,他的伤口已经鲜血淋淋,捂也捂不住了。
由于病症,他的样子怪异极了。
他开始盯着你,头一挣一挣的。
终于,他愤怒了。
你别以为你怎么样!他叫。
你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了不起,还不因为你不缺胳膊不缺腿?不,是因为我是执法者!算了吧!执法者?你要是像我这样,你能执法?我就是不当执法者,也可以做个人。
做个废人?即使我残疾了,我也可以堂堂正正活着,做个好人,不至于去杀人。
还是杀自己的母亲。
你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你不是我,也不是我的母亲。
不是你母亲?难道你母亲她愿意被你杀死?没有人愿意自己被杀死的,也没有儿子去杀母亲的。
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母亲?我们不能一起活。
难道你母亲不是你的唯一依靠吗?我不要这样的依靠。
你讨厌她?我恨她。
为什么?就因为她让你残疾了?是的。
他忽然烦躁了起来,支撑着要站了起来走掉。
可是他摇摇晃晃着又倒了下去。
好吧,我让你走。
我说。
他立刻把目光投向了架他来的两个刑警。
我挥了挥手。
两个刑警过来搀扶他。
他急切地往外拉着身子。
那模样,与其是在抗议离去,勿宁是在慌张逃离。
我看到了他渐渐轻松下来的背。
你恨她,是因为她妨碍了你做昨晚那种事了吧?我忽然冲他的背说一句。
他猝然一震。
险些从搀着他的刑警手上滑脱。
他回过头来,用无辜的目光望着我。
饮食男女,食色性也。
我继续说,可是你却和你母亲同居一室。
她时刻和你在一起。
他哈哈笑了起来。
什么叫做时刻在一起?难道就不会有不在的时候?当然有。
我说,可是你如何处理排泄物呢?他愣住了。
你母亲发现了你这恶习了吧?什么恶习?他说,在你们眼里什么都是恶习!难道在你母亲眼里就是可以允许的吗?我不允许你污辱我母亲!不是污辱,是审讯。
严肃的审讯。
你必须回答。
那么我问你,你母亲对这种事怎么看?她是怎么处理的?不说话。
你不说也罢。
总之她遭你恨了。
所以你杀死了她!我说。
这样的推断未免牵强。
我只是要激起他的申辩。
我没有恨她!他叫,我没有恨我母亲!他猛地情绪激动起来,浑身发抖。
怒目圆瞪着我。
要不是他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他一定会扑过来把我掐死。
可是他现在只能叫,喊,声嘶力竭,把自己整得憋气过去。
他的眼珠子好像鼓得要掉出来了。
他为什么反应如此强烈?也许他真的爱他母亲,那么他为什么要杀她?也许他并不想杀死母亲,只是打。
他失手了。
3他被重新架了回来。
似乎明白了自己反抗无用,他也不再反抗。
或者是因为被我单刀直入的问题刺伤了?他奄奄一息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
不,你恨她。
我仍然说,故意地。
你恨你母亲,所以你把她杀死了。
他不再反驳。
因为她生了你吗?他点头了。
你母亲生你有错吗?当然,她既然不能给我幸福,为什么要生我?他说。
荒唐逻辑!我说。
而且你别忘了,你小儿麻痹症是后天的,是你两岁的时候。
那时你已经出生了。
可以将我捏死。
什么?就是嘛,那时候我还不懂得死,那么小,一捏就死了。
你别胡说,胡说八道…………就了结了。
他继续说,等到长大了,能量储得满满的,怎么死?你别就想着死。
你活得这么滋润,当然不想死喽。
要什么都会有。
你是指你的婚事?都给我找什么样的货色呀?他叫起来,这世界上的丑女人我全见过啦,真是大开眼界。
跟那些丑女人结婚,有什么胃口?我不想结了,她还说,要结,世事都是这么做的。
正常的人这么做,我这不正常的人他妈的也要被迫做正常的事?你不需要?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他一愣。
是呀。
我可以自己手淫呀!他居然说,说出这个词!我很吃惊。
你有过手淫吗?他忽然问我。
我一愣。
我有过,在我恋爱之前。
当然。
每个人都多少有过手淫的经历,就好像每个司机都不同程度地违反交通法规一样。
没有。
可是我说。
我是刑警,我不能那么说。
那是因为你有女人。
他说。
有人给你搞!不要胡说八道!我喝道。
你不也是男人吗?他一笑。
我们的区别只不过是境遇的区别,而不是正义与邪恶的区别。
你再胡说八道!我再一次用了“胡说八道”这词,可见我词汇的贫乏。
搞女人的感觉,好吗?那该去问你自己。
很好。
他说。
实在是太好了。
世间还有如此快乐的事……我感觉浑身痒了起来。
原来的痒感被他挠起了。
很久,才平息下来,但是我皮肤仍然发麻,感觉很迟钝,像刚从催眠状态中醒来。
你一直这样?我问。
不,原来没有。
他说。
那原来怎么解决的?梦中都跑出来了。
他说。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呢?被你们110放出来那晚上。
他说。
第一次。
想象不到吧?那晚上我睡不着。
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也没有梦。
那以后再也没有梦了。
我点头。
半夜里我醒来了。
胀得不行。
我其实是被胀醒的。
我没有办法排出来。
没有梦。
只有现实。
但是现实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
空荡荡的,房间,床。
不,床上并不空荡荡,有我母亲在。
他神经质地一跳,不再说了。
我知道。
我说。
你知道什么?我知道你只能和你母亲睡在一起。
我说。
他一愣,笑了。
还笑得很羞涩。
这没什么。
我说。
是没什么。
是我母亲,难道会去搞母亲?他说。
我一惊。
猛地有一股什么感觉。
把性跟母亲联系在一起,即使去想一下,都犯忌,都恶心。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清醒过来。
但是被母亲发现了也很难堪呀。
我套他。
是的。
被发现了?是的。
也许是我动得太厉害了。
妈醒过来了。
然后呢?她说我。
说?是说嘛!他应。
神经质地瞥着我。
不是说是什么?他叫,嗓门都变了调。
我本来以为他是在避重就轻,用“说”代替了“骂”。
不料对方却这样反应。
我愣了。
难道对方有什么要隐瞒的?那你说,是怎么“说”的?也不是“说”,是,打我。
打?我又一愣。
怎么又成了打了?是打!他说。
你解恨了吧?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你喜欢看吗?你喜欢看热闹吗?你们这种人就是这样!你们有权利看热闹。
事不关己,高高在上。
好吧,我告诉你,我妈骂我不是人,是畜牲!像打畜牲一样打我。
是,我不是人,我是畜牲!你是人。
你是人吗?咱们来换个位置试试,让你半夜起来孤零零的,没有人,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妈。
只有一个妈。
没有女人可以用,你会把你妈拿来用的!什么?!对方猝然惊醒过来。
原谅我,胡说八道了。
他也用“胡说八道”这词了。
可见我们的词汇一样贫乏。
当我们害怕真相的时候,这句一概撇清的“胡说八道”,也许是最好的抵赖和逃避。
他在回避真相。
有这样的话,也许就真有这样的念头。
也许真的有什么事。
我简直不敢去想。
但是作为一个刑警,必须去面对一切恐怖的真相。
不,你不是胡说八道。
我说。
真的是。
他说。
开个玩笑。
他又笑了。
由于他病症造成饥肉抽动,他的笑很可怕,又很可怜。
并非开玩笑!我残忍地又说道。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
调查什么?你清楚。
我清楚?他说。
哈,什么嘛。
你要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
墙?再说,你们家的墙壁又是那么薄。
我说。
我自己也觉得这样说,有点刻薄。
但是我是刑警,我这是为了审讯,即使是刻薄,即使是残忍。
对方终于被打蔫了。
像被剥得精光的乞丐。
我没有办法。
他终于说道。
我盯着他。
她骂我。
他说。
妈妈她甚至都羞于点出这具体的事,她只是说:这种事。
好像并没有特指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在指什么。
母亲知道了。
让自己的母亲知道了这种事,真不知道该怎样说那种感觉了。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没有办法。
我还得做。
即使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特别到了半夜三更,忽然醒来,黑暗一片。
黑暗让你什么也顾不了,只想着眼下,要做。
然后第二天,又被母亲骂,最后发展成了打。
我是从小没有离开母亲怀抱的人,也许就因为这吧,母亲觉得我还是小孩,打对我算不了什么。
可是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我恨!就这样你最后杀了你母亲?我几乎要说出了。
自然推理,符合逻辑。
我已经得到了我所需要的了。
可是我收住了话。
假如只是这样的话,那么在这之前,对方慌张什么?我决定不做结论,追问下去。
只是恨吗?我问。
还有什么?他反问。
你说呢。
我说。
我再次告诉你,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事实已经铸成了。
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宽大处理的。
我想,你母亲她不会希望她的儿子死的,所有的母亲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死。
即使你打她。
他低头。
你想想,你母亲被你打,她还不反抗。
她为什么不反抗?你怎么知道不反抗?她要反抗,你打得到她吗?她能被你打得伤痕累累吗?他一惊。
你们怎么知道的?什么?伤痕累累……我笑了。
这个幼稚的问题。
我们有法医,验尸是我们的必要程序。
你说。
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他叫,她是我妈!笑话。
你是杀了她的人!她还是你妈吗?我反问。
反正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他仍然叫。
他再一次站了起来。
他马上摇摇晃晃倒下了。
边上的人慌忙去扶他。
可是他猛地把大家的手搡开,要自己爬着出去。
但他做不到。
他的腿没有力气,他的两只手力气很有限。
可他仍然爬着。
我妈在哪里?我妈在哪里?你们没权利动她!你们没权利尸检!他声嘶力竭,捶着地板。
我很惊异:他为什么对尸检如此敏感?4我决定,重新验尸。
阴道内有残留着精液。
我简直不能相信。
经过比对,这精液不是别人的,是死者儿子的。
居然!我震惊。
我冲到拘留房,把检验报告单丢在他的面前。
他马上把报告单团在手心里,惟恐被别人看了去似的。
我要拿回来,他不让,又急煞煞将它往怀里塞。
这是没有用的,我说,我们已经知道了的,你就是把它吃进去也没有用了。
这是致命的揭露。
比手淫被揭露更致命。
现在,由不得你不说了。
即使你想死,一死了之。
你也没那么容易撒手。
是在什么时候?我问。
死了后。
她已经死了……她死了,她丢下我,我怎么办?什么怎么办?我一愣。
难道长期以来是……你不知道有多难受。
他说。
半夜三更被胀醒了时候的感觉。
没有人。
无助。
我没有办法了。
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做,自己解救自己。
即使过后要遭到母亲的打骂。
被母亲发现这种事,是多么的难堪!让我再没有脸去面对母亲。
就好像被剥光了衣服,无可遮掩,全完了。
感觉到全完了,倒又有一种轻松了。
感觉到了凉快。
本能的感觉。
一切变得如此直接,如释重负。
反正是完了。
反正我没脸没皮了。
反正我是无耻了。
我只顾自己快乐就行啦!我要放任自己。
我尽情地做着,想象着女人的身体。
我操她!她的洞……可这样,那想象里的形象就显出虚来了,没有实感。
女人的身体是什么样?其实我并不知道。
我没有见过。
只有见过我母亲。
她洗澡时总是拉起一块塑料布,洗完,穿好了出来,虽然有时候也因为没有完全扣好钮扣而露出一点胸脯肉。
或者在睡觉时会不经意露出一点来,曾经有一次就瞥见她撩开了衣襟,我看到了露出的肚子。
现在是不是能看得到?我想看一看,让我的想象有实感些。
我去看了。
果然,母亲的衣襟又撩开了,而且撩得更高了点。
我看到了下半块乳房。
我的眼睛好像被针一扎,赶忙逃开了。
竟然。
我想。
可是第二天晚上,我又想去看了。
他继续说。
我不能不去看。
我强迫自己不要这么做,可是没有用。
那可是一个女人的身体啊,实实在在的女人的身体。
就在我的身边。
虽然她比我年龄大,但是这算不了什么。
我不是多丑的都会要吗?不是傻女人都会要吗?这年龄大一点,算得了什么?何况她比她们都长得好看,这是绝对的。
我妈很好看。
你也看到了。
就摆在我的面前。
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为什么要舍易求难,为什么要舍美求丑?没有道理呀!你又来歪理了!我道,这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你的母亲!你对母亲也能做得出来?我只是借一下。
他狡黠地一笑。
借用一下。
什么?有什么不可以的?他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他居然也这么说!而且不会怀孕了,他说,妈已经上了年龄了。
自然避孕。
荒唐!对你们来说是荒唐。
所以我说你们不可能理解的。
饱汉不知道饿汉饥。
温饱而知廉耻。
但是这离我还远着呢!你们绝不会一见地上有点面包屑就想着捡起来吃的。
你们想的是卫生,或者是公共卫生,谁做的卫生,怎么没把这面包屑扫干净?也许吧。
很久以前,有一艘船在海上遇险触礁了,没有人来救,船上已经没有了食物。
有人饿死了,眼看着大家要一块死了,就有人开始吃尸体。
有人反对,说人怎么能吃人呢?虽然是死人,也是人呀!可是为什么不能吃呢?这死人毕竟已经死了,已经不可能活了。
记住,我说的是吃死人,而不是残杀活人来吃。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不把它当作是人,是人的肉,就当做是猪肉,牛肉,什么动物的肉,只是食物。
要不然大家就要全死了。
一边是要饿死了,一边是放任可以救命的食物腐烂掉。
一边是闲着的女人,一边是饥饿的男人,用它一下,有什么不可以?这是关于伦理的问题。
我说。
伦理?对方冷笑一声。
伦理是给有余裕的人设的。
可是别忘了,任何人都没有绝对的余裕,即使是富人,在那只船上,也是想活的。
或者,只能成为别人活下去的食物。
我一愣。
我愿意成为什么?也许伦理只是一种虚的东西,属于心灵范畴。
只有在面对心灵的时候,它才有价值。
但是我们什么时候面对心灵呢?要是面对心灵,我们几乎要寸步难行,我们要自取灭亡。
要是不犯规的话。
就像一个司机,或多或少都违反交通规则。
也许违反交通规则跟违反人伦并没有本质不同,看你放得多松。
即使是母亲吧。
那阴道,儿子最初不就是从那地方出来的吗?那乳房,无非早被儿子吸过了。
那么你母亲,她也同意吗?我问。
不可能!他立刻说,脸颊上饥肉神经质地一抽。
这怎么可能呢?这是当然的。
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或者说,我也愿意是这个结论。
于是她打了你?我问。
是。
她打我。
他说。
……她把我搀着竖起来打。
他回忆着。
为的是打得更狠些。
我抱着母亲。
就好像掉在海里的人抱着救命圈。
这是打我的人,又是救我的人。
我离不开的人哪!我忽然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依恋她。
我没有别的依靠,只有这个打我的人。
我抱着母亲,大哭了起来。
你也后悔了吗?当时是后悔了。
当时?后来就已经过去了。
欲望过去了。
我知道。
但过去了还有再来的时候。
我想起了那鞭子,想象着那时的情景。
那母亲不能放开儿子。
那与其是在打儿子,勿宁是在打她自己。
难道是她自己打自己,把自己打死的?不可能。
一个人是不可能把自己一鞭子一鞭子打死的,就好像人不可能揪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飞起来。
可是最后,是你母亲被打死了,而不是你呀?她让我打她。
他说,你打死我算了!打死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于是你就真的打死了她?是的。
他说。
可是你知道,你母亲她一定并不愿意死的呀!也许吧。
他说。
我没想过那么多。
现在呢?现在……她已经死了。
是失手的吧?我说。
简直是在诱导他。
边上没有别人。
好在边上没有别人。
作为一个几乎没有遭受过人生挫折的人,我其实特别容易同情人,因为我浅薄,所以我浅薄地容易同情。
可是,他居然说:不。
也许生命对他并不重要。
他要随他母亲一起去。
他爱他的母亲。
最后问你个细节问题,可以吗?我说。
我居然用这种平等的语气,他自己也有点惊讶。
那鞭子,是怎么来的?买的。
谁去买的?是我妈。
我倒抽一口冷气。
那握柄上包着的护手布,买来的时候就有了吗?不,自己做的。
谁做的?我妈。
连同那上面的一圈花边?我妈绣的。
他居然就用“绣”这个词。
我猝然心头一酸。
记住,你是过失的!我暗示他,提审你时,你要好好说。
我——自白1做一个同情人的人多么好!可以在施舍中让自己圆满地做个好人。
他总是幸福的。
可不是我。
我是一个囚犯。
即使法律原谅了我,即使他们放了我,也没有用。
我是自己灵魂的阶下囚。
这个世界太轻巧了。
他们习惯于轻巧解决问题。
现在我坐在审讯室里。
我看见记录员拿着笔,盯着我。
只要我开口,那笔就要轻巧地把我的话记录下来。
几乎没有罪犯不对刑警说谎的。
坦白从严。
何况我已经被暗示。
我听得出来。
我可以按好心的刑警队长的暗示,说我是过失杀人。
我明白他是为我好。
我可以配合。
我可以说自己是失手的,一时糊涂。
我也可以强调自己是残疾人,假如我不是残疾人,就能够结成婚,就能够有幸福的生活,包括性,就不会有饥渴了。
像现在世界上种种矛盾那样,找个罪魁祸首,蒙混过关。
制度不好吗?拿美国制度来;社会风气不好吗?加强教育管理;没有工作吗?给自己知识充电。
也许还可以用身残志不残来勉励。
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呢?即使我没有残疾,我也要娶母亲。
他们对罪恶容易宽恕。
只要你忏悔了,我就宽恕你。
我知道那是由于他们发现了自己内心同样也有,他们害怕,他们就用宽恕来逃脱,以取得彼此沆瀣一汽。
他们甚至也愿意承认叛逆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我不是在反叛。
假如反叛能解决问题,那还不简单?反叛只是洗澡,虽然也能有一身轻松的感觉,但是癌细胞是不能通过洗澡洗掉的,放化疗都不行。
那是我们的宿命。
我自己起初也真这么觉得的。
我的命多么的苦啊,要什么没有什么。
被110放回来那晚上,半夜,我醒了,确实是醒了,却是哭醒的。
母亲也被我吵醒了。
她抱着我,摸我的脸。
然后又把我的头埋在她的怀里。
她穿得很薄,就单件,是那种地摊上很廉价的睡衣,廉价的睡衣才更有平易的感觉。
妈的胸脯很柔软,像美得梦弹簧床(我没有睡过)。
我闻到了她腋下的味道,也许在别人闻来是有点馊吧,但是我喜欢。
这是我们家的味道。
我从小就闻着这味道,没有这味道反而像失去了什么。
小时候母亲总是带着一身汗,把衣服一掀,露出汗涔涔的乳房,给我喂奶。
那晚上,我忽然又想吃母亲的奶了。
我像小猪一样拱着母亲的胸脯,我的腿早已没有感觉了,好像被裹在襁褓里。
我的手也没有感觉了,我的全身都没有感觉了。
我说,妈,我要吃你的奶。
母亲笑了:傻孩子,别说胡话。
这么大了还吃妈的奶,不羞你?真的,妈!我说。
母亲似乎发现不对了,猛地把我掰出来。
尽说胡话!妈知道你心里苦。
她说,睡吧,明儿妈再给你找!我知道她是说要再给我找媳妇。
可是我要吗?并不需要。
我为自己这发现害怕了。
从此我不敢看母亲。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
整整一天。
到了晚上,我爬上床,把脸朝向床铺里侧。
我看见母亲投在蚊帐壁上的拿着蚊扫赶蚊子的影子。
蚊帐飘动,她的身影也飘飘若仙。
我赶忙闭上眼睛。
母亲躺下了。
我慌忙闪到一边去。
我介意了。
我奇怪以前怎么从没有这种感觉。
母亲很快就睡着了。
可我睡不着。
我轻轻转过来,望着母亲。
母亲也背着我。
我才发现,母亲其实并不老,至少身材上并不老,也许是因为没有再生育的缘故,也许还因为平时劳作,吃得少,她的腰很细,她侧着,那腰好像断了似的,让你想伸手去抚摸它一下。
我遏制住了这念头。
我掏出了自己的东西,自己抚摸了起来。
对着那身体,想象着那身上的衣服被我剥开了。
那晚上那衣服却封得严严实实,好像是特地提防着的。
我只能用想象。
我射出来了。
第二天我害怕母亲发现,要发现,真的难以启齿。
我只能去自杀。
但我又无法自己处理我的排泄物。
母亲似乎也没有发现,她让我把裤子连同衣服换下来洗了。
也许她真的没有发现。
晚上,我又这样做。
第三天,第四天……渐渐地,我不满足了。
我把我的东西凑近母亲的身体,竟然撞在了那身体上。
隐约感觉到那身体轻轻一缩。
我一惊,母亲她并没醒来。
她还睡得很沉。
我就更大胆了,更凑近了些,再凑近,再凑近……她没有醒。
我又把腿跨到她的身上。
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她仍然没有醒。
她怎么睡得这么沉?我射在了她的身上。
好爽!同时,我唤了一声:妈。
那身体隐约又动了一下。
但是她仍然没有醒。
好像死去了。
我真希望她死去。
我也希望我完事后也死去。
我已经满足了。
我轻轻把粘在母亲身上的精液擦掉了。
第二天母亲起床了,好像没有发现。
但她去洗澡。
她从来没有在早上洗澡的,难道她知道昨晚的事?她换了衣服,不过是全换了,连同没有被我弄脏的上衣。
这让我稍稍宽心。
她照常做事,煮饭,给我端饭。
她把饭端给我,让我先吃,自己去灶台做事。
可她并没有做什么事,是在那洗碗。
我说,等吃完了一块洗吧。
她不应。
我叫:妈!不要叫我妈!她突然说,发了神经似的。
说完,又懊悔地支支吾吾着,哼哼哈哈起来。
她把干净的碗也倒进洗碗槽里洗。
我明白了。
其实母亲是知道的。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发现自己真是幼稚。
也许是利令智昏了。
可是我怎么能不叫“妈”呢?我已叫习惯了。
整天跟妈厮磨在一起,一会儿一声“妈”的,没有比这叫唤更亲切的了。
也许我一直就对母亲有那种心理?这个世界上,我见过的女人,我母亲是最可爱的,最漂亮的。
那些介绍给我的女人,都是他妈的什么样呀!就说我平时看到的女人吧。
有一次,我妈把我背去百货,我妈背累了,没有地方放,就把我搁在柜台上,服务员就骂我妈。
那个女服务员,看上去还年轻,可打扮得跟婊子似的,还修眉毛。
这样的女人,她有什么资格骂我妈?我就跟她大吵了起来。
这样的女人,给我当老婆我也不要。
当然人家会笑说,人家给不给你还是个问题呢。
但是我不要。
其实我所以还在结婚问题上挑剔,是因为我根本不想结婚。
所以那个傻女儿那样待我,我更不能容忍。
其实被110抓去那天,是我去掐那傻女儿的。
人贵有气,是不是?士可杀不可辱!我知道,我们这时代这样的话已经不时兴了。
大家都讲求实际,好端端的人也去假装乞丐,只要有钱就行。
我不要乞怜。
我爱我妈!我要我妈!2一天晚上,母亲说要上街逛一逛。
她把我背到一个离我们家很远的地方。
到一家发廊前,母亲说,推拿也许能治疗我的病。
那发廊里红彤彤的,几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只有那裸露着的肉是清晰的。
我从来没有来到过这种地方。
但是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电视上曾经报道过扫黄,在我们这城市,这就是最大的经济增长点。
你一定不会不知道,队长,是吗?一个小姐就把我们引进里面一个小间。
那里散发着霉气和香水气味,还有男人的烟味,都是跟我无关的味道。
我没有抽烟,我不配做男人,我不配做男人当然也就不配得到有香水味的女人。
母亲按小姐的示意,把我搁在一张按摩床上,说她要去买点东西。
她看了小姐一下,走了。
她没有跟小姐说一句话,正因此我明白了,她原先已经跟小姐谈好了,她是有意背我来这干那种事的。
她怎么会想出这一招来?她怎么舍得花这钱?也许正如她所说的:该花的时候不能省。
她别无选择了。
也许她还心疼她的儿子。
何况这世界都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做一下,又有什么不可?只是发泄。
就是一个洞吧,借用一下,完了就算。
有什么不可以?多少嫖客还不照样是好丈夫、好父亲、好职人,甚至是良民,不会去炸大楼,滥杀无辜。
从实际角度上说,没有什么不好的。
你为什么不做?小姐向我伸出手来了。
没有征求你意见地。
可见母亲真已经跟她串通好了。
这个社会已经串通一气。
小姐很自然地就把手按在我的阴处。
然后我就很自然地勃起了。
那手很柔,我应该承认。
她也很年轻。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温柔而年轻的女孩子。
也许她以为我就会很自然地把手伸向她。
当她发现我并没有这么做,她就自己把衣服解开来了。
我看到了比手更加年轻漂亮的身子。
我承认,我有点把握不住自己。
那个洞!我梦寐以求的圣地。
我的裤子被剥掉了。
我瞧见自己阴茎翘立,好像一把枪。
我也可以当个战士了。
她也知道我人站不起来,她就爬了上来,趴在我的身上。
她的动作是那么的柔,像蛇一样地。
然后她立起来,一边手握住我的阴茎,对准自己的阴道。
就是那个洞啊!马上就要进去了。
借用一下。
只是借用一下。
我马上要沉没下去,沉没,借用一下……可是,这是爱吗?这是真实的吗?这真是我所需要的吗?我猛地跳了起来。
其实只是坐。
把小姐推开。
床很窄,她被我推下床了。
她莫名地望着我,然后是愤怒。
是的,我应该遭人愤怒。
她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没有什么不对。
是我。
是我!是我不对!我不能……像你这个样子,以为我们愿意给你做呀!妈来背我回去时,她们说。
要不是你妈一直说……妈红着脸,低着头。
原来是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地方。
出来后,她嘟哝了一句。
我知道她是在为她的行为辩解。
还以为真做按摩呢。
她说,我真蠢。
母亲从来很好强,从来不承认自己愚蠢,即使她发明的锻炼下肢法彻底失败,她也没有认输。
现在她居然说自己蠢了。
噢,妈妈!我知道,跟羞耻比起来,认错算得了什么?即使是承认你有这居心,跟乱伦比起来,嫖娼又算得了什么呢?只不过是大家都在做的事,只不过是大宴席上多加了你一双筷子。
同流合污吧。
可是我不能。
偏偏是我不能。
那些小姐说得对。
像我这样的人,一个废人,还这么要模要样。
整个世界都烂了,要你一个废人去拯救?要你一个废人去坚守?简直可笑!我并不想坚守。
我只是想爱,得到我的爱,也有爱的权利,不是吗?这是我自己的事。
也许你会说,还关乎另一个女人。
可她是我妈。
我妈是什么都肯给我的人。
她可以把自己卖给那个老不死的,换来我的幸福,她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妈是什么都肯给我的,因此也是最爱我的人。
我要爱母亲。
这不是一个洞的问题。
跟灶台下那个老鼠打的洞不一样,跟草席上的破洞也不一样。
那是我灵魂的归宿。
我的灵魂从伪造的洞中挣脱了出来。
既然能挣脱,我就看到了我的灵魂。
它像鬼魂一样游荡。
天黑了。
灯灭了。
母亲上床了。
她睡了。
我的灵魂像鬼魂。
它是实体的,怎么能做鬼魂呢?我要实实在在的进入!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我这是怎么了?母亲仍然装做什么也不知道。
也许,她应该明白了我想要什么。
只是她无计可施。
也许她也没有预料到会到这种地步,或者不会这么快。
她背对着我,没有动。
我剥下了她的睡裤,她似乎抽搐了一下,但是没有反抗。
也许她想到,反抗了就把问题明朗化了。
我看看动动就好了。
抱着侥幸心理。
我就更加大胆了。
我要奔地狱!我要奔去!我进入了。
她明显颤栗了一下。
但是她并没有反抗,只是换了一点姿势,好像又睡着了,只是从一个睡眠到另一个睡眠。
她的姿势变得让我更容易操作了些。
她睡着了。
我进行得很顺利。
我忽然想,她是不是已经认了?有意让我得逞,用一下算了。
就当做不知道。
只要不把事情明朗化,还不当做是别的男人?是那个老不死的老头?是啊,我也可以看成是在做别的女人。
可是,我不行。
我要的是这个女人,我妈。
我叫:妈!我居然叫唤她。
这不是要把她叫醒吗?她一定会听得见。
即使我没有大声叫,我离她这么近,夜这么静。
可她完全听不到,没有醒。
这就更现出了她是在假装。
一辆汽车从外面开过,她好像在深度睡眠中烦躁地扭了扭身子。
既然外面马达声她都能听得到,她怎么就偏偏听不到我的叫声呢?而我,为什么要叫醒她呢?这世界上暗中干着的罪恶还少吗?谁正视过自己的行为?假如我营营苟苟,我可以苟且下去,我的问题可以解决,她也可以装做不知道。
我们都可以苟且下去。
只是用一用。
只是用一用。
借用一下,只是借用一下。
但是那样跟动物有什么不同?我要的是这个人。
为什么母亲不能爱?有什么理由?没有理由。
倒是很多没有理由的东西有了理由。
这世界逻辑越来越混乱,却越来越装模作样。
在这样混乱的世界上,只有保持住自己的逻辑。
社会有社会的逻辑,我有我自己的逻辑!我真的是爱这个人,而不是这个肉体。
假如只是这个肉体,那么跟我在想象中手淫并没有什么区别。
或者找只狗,什么雌性动物搞。
正因为是这个人,才感觉不一样。
她一直坚持不醒。
我泄了。
有点懊丧。
不行。
这样岂不是等于奸尸体了吗?第二天早上,我故意问她:妈(我故意仍然叫“妈”,一叫,我的身体就会酥麻一下),昨晚你睡得好沉哪!她一愣。
是啊,她说,白天太疲劳啦。
是吗?我说,如果发生了地震了呢?也不会醒吗?她又一愣。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
那死了就死了算了。
她猝然说。
你死了,我怎么办?所以我要尽快给你找个媳妇啊。
她忽然说。
找谁?傻女人?我故意问,几乎是尖刻地。
她惨然一笑:那当然要找最好的了。
那就是你了。
我说。
我干脆说了。
妈妈最好!你说什么呀!胡说什么……她说。
吃饭吃饭!完了妈还要出去一下呢!没时间跟你耍贫嘴,胡说八道。
母亲说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是最好的支吾。
也许我真不该去揭穿,刻薄她,也刻薄自己。
她连饭都没有吃,就慌慌张张走了。
她走了。
我发现,床上搁着一捆卫生纸。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且床上还放着她的衣服。
从上身的到下身的,从外到内,放着,恰恰摆成一个人形。
这就是妈呀!我扑过去。
摸、嗅各个部位。
我用它们裹住自己,像襁褓似的。
我太幸福了。
我泄了。
妈回来了。
她好像顺手似地把纸和衣服整理了。
把衣服似乎漫不经心地跟别的生活用品堆在一起。
企图抹掉其特殊性。
我感觉母亲有点可笑。
我叫,妈。
干嘛?过来一下。
过来……干嘛嘛。
她说。
我要撒尿。
我说。
她犹豫了半晌。
最后无可奈何地端着尿盆过来了。
她把尿盆搁在我脚前,扶我下床。
我倚着她,拉下自己的裤子。
我感觉自己阴茎昂然临风。
我把她抱住。
这不是在她入睡的时候,是在她醒着的时候,光天化日之下,彼此清醒,清醒地看到了对方,你应该知道晚上发生的事。
她一个哆嗦,把我搡开。
我被搡在了地上。
我没法爬起来。
我是废人。
她又把我扶了起来。
我站不稳,她又只得把我抱住。
我又搂住她。
她开始打我。
也许是用力过猛,她一个趔趄,摔倒了。
我要奔过去扶她。
可我哪里能扶?我居然站了起来。
可是我很快就垮了下去,摔在地上。
母亲瞧见了,大叫一声,滚爬着过来拉我。
我被扶起来了。
我们俩坐在地上,喘气,像两只狗。
我瞅着她。
她不敢瞅我。
她猛然拍着地板叫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妈,我爱你!我说。
胡说什么呀!妈,你爱我吗?爱。
妈说。
可那是另一回事。
怎么是另一回事呢?我问,爱一个人,不都是为了对方幸福吗?当然。
妈说,我知道妈对不起你,是妈把你弄残废了。
妈可以赔你。
妈可以为你去死!死都可以,还有什么不可以的?那不行!为什么?那是害了你。
妈说。
她不说她自己不行,而是说怕害了我。
我的好妈妈哟!母亲会害儿子吗?她一愣。
你就不怕别人害了我?妈保证给你找个好的!她说。
非常好的!你相信妈。
我相信妈。
我说。
什么样才算好的呢?贤惠,漂亮……母亲说。
她竭力拼凑着一个妻子所有美好的品质,这百分百的好妻子的形象越被她拼凑,越显得支离破碎。
但是我也相信了。
因为我相信我妈,所以我相信她所说一切。
她又聪明,又贤惠,又能干,又漂亮,……漂亮了不就是美女蛇了吗?她会害死我的。
她不会的。
母亲说。
她会让你很快活的。
那么她会吸干我的。
我说,只有母亲才把握得住。
不行!妈说,你就不要当我是你妈吧!那好吧,既然不是我妈了,还有什么不行的呢?那你就当我是个坏妈妈吧!她又说。
既然是坏妈妈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我不愿意!这样总可以了吧?你不疼我了吗?不疼。
真的?你不要逼妈了吧!她叫,你就把我打死吧!我不要活了!你把我打死好了!我就解脱了!她揪着自己的衣领,送到我手里。
她抓起我的手打她。
我怎么能下得了手?我抗拒。
可是她的力气非常大。
她把我扭疼了,我叫了起来。
她停住了,心疼地摸着我的手。
忽然,她大哭了起来。
我不是个好妈妈!你打我!你打吧,打吧!打吧!我们都哭了。
3要不,妈用手为你做出来。
过后妈说。
不行。
我拒绝。
被我这一顶,倒好像妈不知羞耻了。
她尴尬地站在那里。
你以为我愿意受这个罪?她说。
你以为我愿意?她猛地打翻一块盘子,摔在地上。
摔个稀巴烂。
好像在说,不过了,这日子。
这让问题转移了,好像我们是因为生活上的事,或者说是处境上的事。
她在捡碎片时,食指扎出了血。
我拉着她的手。
妈的手可真瘦。
我可怜起她来了。
我答应了让她用手做。
她去涂了红药水。
然后,洗了手,擦干,晾着过来。
手伸过来了。
忽然又迟疑了。
其实这动作对她来说已经很正常了。
我洗澡都是她给脱的,她早见过我那个东西了。
再说我不就是从她身子里出来的吗?现在她却生分了。
一个东西一旦被明确了,就不一样了。
所以需要遮蔽。
她终于拿食指戳了戳我的东西,像是想通了,毅然伸了过来。
很舒服。
妈她做得小心翼翼。
不让我生疼,但是又很舒服。
简直是在撩,就好像我小时候做了坏事,妈轻柔地一巴掌撩在我的脸上,与其是在打,勿宁是抚摸。
这只有妈能做得到,要是别的女人,早就不能自持、自己享受去了。
只有妈是纯粹的奉献。
她的食指翘着,那上面的红药水,像血。
天地荒凉。
只有我们俩。
墙板外喧嚣,有人在叫卖。
那里是市场。
但跟我无关。
我有一种隐于市的感觉。
我射了。
那手立刻摁住我的出口,不让精液射出来流失了。
她反应那么迅速,好像早就准备着了。
她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要射呢?也许因为她是我妈,我是她儿子。
她把我的阴茎摇了摇,好让我的精液回流下去。
她揩我出口上残剩的精液时,好像一个吝啬的主妇刮着锅里的残饭。
我们家没有钱,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必须保存,必须珍惜。
然后她去洗手。
我看见她的整个身体。
刚才只顾了局部。
我瞧见她的屁股,有点丰腴,生过孩子的女人的屁股真美啊!我要!我不满足了。
用她的手,毕竟是一种阉割。
没有洞,用手假造出一个洞。
妈,用嘴巴好吗?再一次时,我说。
什么?妈叫,像盯着魔鬼一样盯着我。
不行!亏你想得出!我发现你越来越大越坏了。
是的,坏。
……你是哪里学来这坏做法的?妈道。
其实也不是哪里学来的。
我这样子,连看色情片的权利都没有。
只是想象出来罢了。
有需要,就会去想如何实现,见洞就想去钻。
人在这方面是无师自通的。
我不求用那里,只用嘴,好歹也是个洞啊,妈!我说。
不要叫我妈!她敏感地喝道。
你已经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了!只一下。
一下也不行!你这不是作贱我吗?爱不就是作贱吗?我说。
又是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妈说。
我已经太纵容你了!我没话了。
低着头。
我的下面昂然翘立,勃勃生疼,好像要炸了。
我呻吟了起来。
妈起初不理我,甩手走了。
我不能跟上她,不能去追她,只能坐在原来的地方,痛苦地摇晃着身子。
我想用自己的手搞掉,可是好像有排斥似的,我的手一伸上来,自己就有一种厌恶感,我的手被愤怒地弹了出来。
我只能绝望地摇着,挣扎着。
我叫着:妈!妈不理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狠心的妈。
我只能去捶自己,一拳捶下去,阴茎好像被折断了似的,疼得我惨叫一声。
妈终于回过头来了。
你干什么呀!她叫。
你疯了吗?你要自己死吗?这东西是命根子,会让你死的你知道吗?我没有办法了!我哭着说。
那你就去死!母亲又说。
死就死!死算什么?你听你还在胡说八道哟!母亲又说。
你要死,那好,你先把我打死吧!先把我打死!打死我!她又来抓我的手,打她。
她的力气仍然非常大。
这下我也不抗拒了,就由她把我的手支配到哪里,打就打。
她狠敲,我也狠打。
我真的也想打,我恨!也许我真的是恨母亲。
我打乏了,她也乏了。
她撒了我的手。
她忽然说:好了。
好了?什么好了?这才发现,我的下面已经不再胀痛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平息了,也许是转移了。
刚才我的手的愤怒,就是这的愤怒。
我勿宁是在用阴茎在打母亲呢!你要觉得难受,就打我吧。
母亲说。
不,我说,我不打。
其实我很想打。
4用这个打妈!母亲说。
她买回来一根鞭子,皮的。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买来的。
我不打!我说。
妈让你打。
她说。
不,我不打。
我说。
让你打就打!她喝叫。
好像被她的喝叫搡了一下,我踉踉跄跄接过了她手里的鞭子。
你就当我是坏妈妈吧!妈说。
不,我不。
我说。
听话!妈说。
攥住我拿鞭子的手,挥舞,往自己身上抽。
鞭子夹着雄风扫过我的脸,有一种凛冽的感觉,好像大部队拉过,战争开始了,把你也推到了战争状态中。
我听见母亲哼了一声。
痛吗?我问。
不痛,倒有种痛快的感觉呢。
妈答。
是吗?妈这话更刺激了我。
第二鞭就是我自己打的了。
打得有地点迟疑。
这样反而是痛了。
妈说。
为什么?最怕的就是这样爱重不重,这才会真的痛。
妈解释说。
我明白。
这是真的。
有时候我恨起自己来,去掐自己的大腿,最疼的就是掐得半紧不紧的时候。
我忽然产生了恶作剧心理。
我故意又轻轻地抽了她一下。
傻儿子,妈说,你要妈难受死呀?我笑了。
一笑,心理就彻底轻松了。
我说,我就是要你难受!我就是要你难受!妈也笑了。
那好吧,谁叫我生了个不孝子呢!她说。
好像是故意要这样说似的,竭力把我们的行为往孝与不孝上引,往社会道德上引。
这是我们惯用的遮蔽方式。
在这种遮蔽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不孝也是一种生活的场景。
不孝可以不孝到大街上去,把父母亲赶到大街上去,无伤大雅。
当然也是妈罪有应得。
妈又说。
不!就是!妈道,你就这么想着!好……5妈,我想沾上水。
为什么?你给我沾上水呀。
我把鞭子递给她。
她懵懵懂懂地去了,沾上水。
我看见鞭子的末端滴着水,好像滴着血。
我挥起鞭子,抽!母亲更尖锐地叫了一声。
果然。
沾上水的皮鞭抽得更到位,却更留不下什么疤痕。
你呀,你好坏哪!你是个大坏蛋!是的,我是个大坏蛋!我希望自己当一个大坏蛋。
这辈子我最大的怨恨就是当不成大坏蛋。
我终于当上大坏蛋了。
是母亲给我的。
我是怎么想出这个恶毒主意的?我也不知道。
没有人教我。
也许天生骨子里就有的。
6妈,我想站起来打。
我说。
好。
妈说。
把我竖起来,她躺着,举着手支撑我。
我马上有了站立的感觉。
我是一个正常的人。
我可以支配这个世界,我有权力。
我挥鞭。
可是我很快就瘫下去了。
因为母亲的手撒开了我。
我是靠她的手支撑着的。
她一痛,就下意识地撒了手。
我就垮了下去。
她慌忙又过来搀我。
疯了似的。
好像她干了大坏事了。
她所干的最大的好事是关于她孩子的,她所干的最大的坏事也是关于她孩子的,她让她的孩子摔倒了。
她搀着我。
这样她就无可逃避地挨着我的鞭子了。
7妈,你起来。
我说。
对方躺着,躺在跟床铺、地一个水平面上,你感觉不到明确的靶子,就好像打在床和地上一样,没有明确的击中感,不畅快。
妈起来了。
一个明确的靶子。
8妈搂着我。
因为离得太近,我挥不开鞭子。
可是妈离开我了,我又站不住。
我没有腿。
我这腿!我这腿!妈,我要骑在你背上。
我说。
妈趴下了。
9我是个瘸子。
不仅是瘸子,手也不好用。
我的动作往往把握不住,打不准。
我用力太猛,还把鞭子甩脱出手去。
妈爬过去捡,再交到我手里。
你的手怎么了?她叫。
破了点,没关系的。
谁说!妈说。
她为我包扎完,又审视着鞭子握柄。
这东西怎么做的,太粗了,现在的东西都怎么做的!她要为握柄缝制一个柄套。
要绒布的,绒布疼手。
她在平时收集的碎布片中挑捡,找到一块了,只是不够宽。
她就又找一块接了。
接痕不好看,她就在接痕处绣上一圈花边。
不能太松了,松了,拿着会打滑,不贴力。
她量得很精确。
她像做一件艺术品。
做完了,欣赏着。
也许那只打她的手有了快感,她也有快感?也许这打在她身上的东西漂亮了,她也会舒服起来?我握着那握柄,握柄很温柔。
我打。
妈,你真的愿意吗?妈真的愿意。
妈,你舒服吗?舒服。
妈答道。
胡说,妈!我说。
你是胡说的。
只要你舒服了,妈就舒服了。
可见你不舒服。
你是为了我舒服。
你舒服了,妈就也舒服了。
妈说。
还有什么比儿子的舒服更让妈舒服的呢?妈,我不要舒服!我不要舒服!你不要舒服,妈可要舒服!妈,我可以让你舒服。
我叫。
我又想要和妈做了。
我的下面翘得像蛇头。
我拉住了妈。
滚开!妈叫。
她从来没有这么凶。
你是真讨厌我了,妈!我说。
你讨厌我吗?不呀。
妈说。
不,我知道你讨厌我。
要没有我,你可以过得比现在好!就算是吧!妈说,简直绝情地。
你难道不也在恨我吗?我们到了现在这份上,你就不该恨我吗?你这没出息的!我是恨你!我说。
好啊,恨我,所以你打我了,是吗?你这个狼心狗肺的!骂得好!我就是狼心狗肺!你打呀!我就打。
你再打呀!就再打。
母亲的话刺激了我,我真的恨她了,恨不得把她打死。
她不该刺激我。
可是她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刺激我。
宁可让我恨,也不要让我爱。
让我恨,她就舒服,就爽。
她呻吟着。
那是爽的呻吟。
我也爽。
真的好爽。
我挥舞着鞭子。
我的鞭子好硬。
好硬!她叫了一声,突然又憋住了,好像发觉一坛酒要漏了气。
憋住!让气味醇浓。
醉。
她一步步醉了下去。
我打。
彻底醉了。
记录员你沙沙沙记录笔录。
队长你不要张着这么大的嘴,你不要瞪我。
你在为我惋惜?你在恨我?你在说,我必死无疑?无所谓。
我早就死了,从这个世界死掉了。
许多年前,许多许多年前……1877年,摩尔根在他的《原始社会》中指出:美洲印第安易洛魁人对亲属有很奇特的称呼。
他们不仅把亲生的父亲叫父亲,而且把父亲的所有兄弟都称为父亲。
对母亲的称呼也是同样的。
这称呼是原始血缘婚的活化石。
在汉语中,
“姐”本意是“母”,从《说文》、《广雅》、《广韵》、《集韵》、《称谓录》中可以看出。
而在民间语言中又用作妻子、情人。
“娘”为母亲,但本意却为少女,《玉篇。
女部》说:
“娘,少女之号。”
南朝乐府《子夜歌》有“见娘喜容媚,愿为结金兰”句。
同时“娘”又指妻子:
“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