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青阳羽士十一、元元密境慧空语声不紧不慢,众人却越听越惊。
有人高声问道:
“这如何可能?一百多年从未听见任何关于“恶魔岛”出现的消息,难道他们还能改恶从善不成?”
慧空却先不答,沈声道:
“此事茅山宗洞庭道兄清楚,阁皂宗杨道兄应该也知晓。”
杨至质点了点头,洞庭子道:
“不错!”
慧空道:
“本来恶魔岛”之事,只有佛道两门的少林、茅山宗、阁皂宗、龙虎宗历代掌门和派内少数长老知晓,相约守密,实是不欲惊扰世人。
如今已有消息在江湖中传开,倒不便守秘,惹人疑虑了。
”荣王道:
“如此说来,恶魔岛”果然还留在中原。
为何却像消失了一般?”
慧空环看众人一眼,道:
“他们全部被“锁”在了一个叫“元元密境”地方,故此不能为恶世间。
”荣王道:
“锁住?是被囚禁起来了么?”
慧空点点道:
“也可以这么说。”
说完,盯向荣王身后一便服卫士,道:
“若贫僧没有眼拙,这位施主应是真武教道兄?”
那便服卫士笑道:
“大师好眼力,贫道真武道士杨居。”
又笑着向众人道:
“贫道有命在身,因此没与各位招唿,莫怪,莫怪!”
慧空道:
“原来是真武教青龙使,怪不得有如此绵厚深长的唿吸吐纳功。”
杨居道:不敢当,不敢当。
“真武教乃皇家御用道士,其供奉的真武大帝乃赵宋王朝的保护神,历代真武道士隐身于大内或各王族府内,一般不以真面目示人,故此洞庭子等人即使察觉也不说破。真武教修炼功法的特异之处在于坐卧立行、任何时刻都能通过唿吸吐纳练功,否则终生陪侍帝王,如何有暇修炼?慧空道:
“杨道兄可曾知晓贵教三十四代掌教钟无骐仙逝后的情状?”
杨居闻言一怔,道:
“我听教中长辈提及,钟师祖仙逝后躯体干枯,缩成一团,仅余些皮骨毛发。”
慧空叹道:
“钟无骐真人便是在与恶魔岛之战中仙逝的。当年恶魔岛”横行中原之际,全真教尚未创教,佛门中最强盛乃少林禅宗,道门中最强盛的是茅山宗,佛道联盟便以两派为首,道门的龙虎宗、阁皂宗、真武教、天心派、神霄派、清微派、东华派、丹鼎派皆参与了对“恶魔岛”的讨伐,可是“恶魔岛”势力之强却超乎想像,结果,参战的大部分教派竟至全军覆没,由于魔功施展时能吸附外力精气,阵亡者无不躯体干枯,仅余皮骨毛发。
”说道此处,慧空停了停。
大厅里鸦雀无声,众人相顾骇然。
这里大都是佛、道修行人士,知道像这般的死亡情状,对修行者而言,是极为悲惨之事。
修行者追求的是长生、长寿,寻常死亡尚能寄托于来世修行,但像这种死法,精血枯尽,将永不得超生。
我听到这里,不禁觉得肩头又有些痒痒儿,昨日王寂一抓,使人真气外洩,倒与魔功很相像。
耳边听得慧空续道:
“到最后,阁皂宗、龙虎宗掌教也身受重伤,只有少林玄能大师、茅山宗恆真子两人尚有一战之力,而“恶魔岛”也损伤惨重,全族退守于首领普罗结的秘密居处“元元密境“。便在这时,雷襄子终于找到远古时遗下的神物麒麟古镜,及时赶到。”
一名道士问:
“可是那号称“锁步大师”的雷襄子?”
我心中一跳,雷襄子是我最为敬仰的修道前辈,他是百年前着名的道门奇才,所创立的“锁步术”,针对道家普遍修行的缩地术,反其道而行,与传闻中的定身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受施者在不知不觉中,走不出施法者所限定的范围。
昔年北朝摩尼教叛军主力豫州被困,援军五万人马夜间行军,被雷襄子施法,数日走不出一片树林,以至摩尼教主力被歼,雷襄子的锁步术因而天下闻名。
慧空道:
“正是!雷襄子赶到后,与玄能大师、恆真子一起合三人之力,借用古镜的神妙将锁步术的法力无限放大,终于将“恶魔岛”势力永久锁于“元元密境”中。
”众人听说后半响无言。
一名道士嘎声问道:
“为何不索性用定身法,如此一来,那“恶魔岛”岂非早就灭绝了?”
慧空微笑:
“定身法,只是一个传闻而已,古往今来又有谁修成过定身法?”
那名道士鼻脸塌陷,偏偏额际耸突,下巴前伸,倒像个老掉了牙的瘪嘴老太,相貌甚是滑稽丑怪,他一发问,已有几个道士忍不住开始偷笑。
他旁边一名道士道:
“白师兄平日总是异想天开,恐怕偷偷炼成了定身法也不一定!”
茅山宗许多道士随即哄笑起来。
洞庭子见群道发笑,一皱眉,正欲发话,他身旁那胖道士洞真子肃容喝道:
“大家肃静!”
洞庭子随即也缓缓点了点头。
慧空对群道的哄笑宛若未见,停了片刻后,又续道:
“恶魔岛民虽被锁于“元元密境”之中,但并没有失去魔功,玄能大师、恆真子和雷襄子一直守在密境外察看数月之久,确信所施的法术没有破绽,才开始商议善后事宜。
那雷襄子无门无派,乃是散游道士,善后的事便交给了玄能大师和恆真子两人处置。
两人曾一度商议要毁去古镜,使那秘境永无破解之法,但奇怪的是就在商议的当晚那面古镜却忽然自行隐去,古镜乃通灵神物,所行自有其道理,玄能大师和恆真子便不再继续搜寻古镜,只将雷襄子留下的《古镜经》送往西域布达拉宫,并从两派中各选派一名守护使监守,同时又派人在“元元密境”外看守监视。
”慧空顿了顿,指着慧现道:
“这逆徒便是少林这一代的经书守护使。”
此时我已隐隐猜出,这慧现定是做出了监守自盗的事。
只是慧现偷那经书有何用处?难道去将“恶魔岛”放出来么?对他又有何益?还是他贪图那古镜的神妙法力?荣王也问道:
“可是这慧现将经书偷了去?”
慧空点点头:
“布达拉宫高僧如云,若不是这逆徒生了邪念,外人又岂能轻易入内?这逆徒不仅盗走了经书,还将这位西域大师的师兄杀害,又故意焚烧藏经阁,才乘乱逃走。”
众人向慧现看去,见他捲缩在地,也不知被慧空施了何种手法,一直没有醒转。
他面容既俊,神气清逸,俨然一个颇具慧根的得道高僧,却不料竟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来,当真人不可貌相。
有人问道:
“除少林外,茅山宗不是也还派有人看守么?”
慧空道:
“茅山宗的经书守护使至今下落不明,是否已被这逆徒暗害了,目前尚未得知。”
洞庭子凝重的点了点头:
“洞微子师弟一向质朴厚道,被人所算的可能极大。”
茅山宗道士群情激愤,有人高声叫道:
“杀了这奸徒徒替洞微师叔报仇!”
慧空摇摇头,道:
“此时还杀他不得。这逆徒偷了经书后,自知本派不会放过他,于是改形换貌,东躲西藏。我与慧真师弟一路追踪,终于查明他竟藏身于全真教,要是那《古镜经》落到了全真教手里……。”
顿了顿,环顾众人,续道:
“阿弥托佛,恶魔岛固足可畏,全真教更叫人心忧。昔年重阳真人以“三教合一”创全真教,修真养性,俭节自守,让人敬仰,长春真人冒雪沖霜,远赴西域,为民请命,也令人敬佩,其后全真教却以“立观度人”之名,滥招徒众,鱼龙混杂、喧嚣杂处,叫人不敢苟同,如今全真掌教更是野心勃勃,欲打压佛门、排挤同道,若得恶魔岛之助,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大厅里人人面容凝重。
我虽不甚明了茅山宗、阁皂宗、少林等门派与全真教的纠葛,但听适才洞庭子传剑时所说的一番话,似乎在场的各门派对全真势力的扩展都深怀戒心,若真像慧空所言,全真教再得恶魔岛之助,南北道派的力量对比将更为悬殊,在场各派恐怕立即将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
不知怎的,我内心深处却隐隐感到高兴。
至青阳山逃亡出来后,一直有种茫然无助之感,如今见有这么多人共同对付全真教,再也不是我孤单一人了,心中甚是兴奋。
暗自打定主意,待会议事一完,定要恳求众人将我师姐救出。
荣王道:
“大师所言极是,全真教啸聚徒众,其中许多皆非良善之辈,长此以往,定将生变,我也曾向皇兄谏议此事,只是朝中趋奉那全真教的官员着实不少,皆以全真教南传为本朝盛事,皇兄也一时难决。”
阁皂宗杨至质道士道:
“当务之急便是查出《古镜经》下落,莫要落入全真教之手。”
众人点头称是,慧空走到慧现身旁,便要将他弄醒,开始讯问。
忽听门外一名茅山宗道士来报:
“太乙散仙吴仙姑弟子张幼玉宫外求见!”
慧空、洞庭子、杨至质等互看一眼,慧空忽向西域喇嘛说了几句藏语,西域喇嘛将慧现提起,随一名茅山宗弟子避出了厅堂,洞庭子方道:
“有请张仙子。”
语声清清淡淡,直往宫外送去。
一会儿,门口来了一位白衣道姑,脸上肌肤极白,逆着光,似溶进光亮之中,看不清唇鼻轮廓,只有光亮里一双水盈盈眼珠子,向众人看了一圈,我忍不住心跳起来。
只见她趋前一步,光亮渐渐在她身上收去,现出个手执拂尘的女子来,面容娇美,唇鼻竟看不出骨感,浑若嫩肌堆成,惹人生怜,口中吐声道:
“幼玉见过荣王爷、魏师叔、杨师叔、少林长老。”
一听她声音,我感觉全身一热,脸辣辣的不自在起来。
她身子微弓,道袍下的臀部,稍稍一圆,便隐去了,眼神往荣王飘过去,道:
“不想此处还能见着王爷。”
荣王整整身子,问:
“吴仙姑近日可好?”
她轻轻道:
“多谢王爷关心,家师一切安好,今命弟子前来向魏师叔、杨师叔商询年未道法大会一事。”
听她称唿,似乎那洞庭子的俗家姓氏为“魏”姓。
果然,洞庭子道:
“年末距今,尚有数月,不知吴仙姑有何要事,这般着紧?”
眼中神光一刺,盯向张幼玉。
张幼玉眼脸低垂,面容沈静,唇角一开,灿出一个笑来:
“西太乙宫东殿近日落成,匾额皆由皇上御笔亲提,家师有意在太乙宫安奉神像之日,同时主办本届道法大会,特求两位师叔恩准。”
她站在那儿,婷婷玉立,鲜嫩娇艳,盈盈欲坠之态,如一枝风中荷花,说话声更是婉转娇媚,令人不忍拒绝。
荣王立时放眼望过来,神情关注。
洞庭子道:
“这……历来道法大会举办者皆由龙虎、茅山、阁皂三宗选出,贵派石清儿虽于上届大会崭露头角,夺得举办资格,但同获举办资格的尚有东华、金丹南宗两派,此事当容我与杨道兄会同张天师再行商议。”
张幼玉微微一笑,道:
“金丹南宗已併入全真,东华派已放弃举办资格,这是东华帝君写给家师的信函,请师叔过目。”
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递向洞庭子。
她侧腰低首,一举一动,说不尽的娇怯含蓄,让人寻思回味。
我一时看得呆了,总觉得她身影步法间,有股十分熟悉的味道,像师姐么?又没有她那股子娇态,像师嫂么,师嫂又多了份随和亲切。
呆想间,忽见她裙摆无风自扬,掀露纤纤玉足,小腿滑圆,张幼玉若有所觉,微微侧身,含笑向我这边望来一眼,我吓得一跳,赶忙转念他想,紧盯身旁慧真的一只大耳,那只耳廓被人削去一角,伤处肉色深黑,十分醒目。
就这样静下了心来,过得一会,突然有一种极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些什么东西从身上拿开,一股轻飘飘的轻松感,令身子虚浮不定,空空落落。
一瞬间,我想起慧现从牺霞观向我追来时,却是另一种相反的感觉,那时有什么东西向我压过来似的,身上愈来愈沈,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我低声与慧空说了,慧空眉梢一动,朝慧真使了个眼色,两人正欲悄悄离开大厅,张幼玉一回头见了,笑问:
“大师往哪里去?”
慧空合掌道:
“阿弥托佛,你们商议道门之事,我等和尚须避开才是。”
慧真一声不响,迳自朝厅外走去,慧空说完,也轻飘飘身随其后,忽听得远处一声嘶喊,慧空身子一晃,倏忽不见。
众人惊疑间,张幼玉明眸流转,问:
“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洞庭子稍一迟疑,道:
“不必了,疾风子,你去瞧瞧,何事吵闹。”
疾风子躬身道:
“是。”
身形一动,从旁边窗口弹出,好快的身法!左小琼立时双眼放光,似要跟去,看我一眼,终于没动。
洞庭子看完张幼玉的信函后,侧身交给杨至质,估摸杨至质堪堪读完,沈吟道:
“这倒奇了,贫道上月遇见东华帝君,他也没提不想承办道法大会的事啊。”
道法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宋室南迁后,北方教派不再参加,全由南方“符箓三宗”主持。
每届大会,各派均派出新人比试交流道法,前三名者可为本派赢得举办资格。
上一届道法大会,师尊就曾带师姐参加,那也是师姐第一次出山。
如果没有全真教这次变故,这一届大会师尊应该会带我参加吧?承办道法大会所费甚巨,一些小门派无力承担,往往放弃比试赢来的资格。
像我们神龙门,门徒既少,又闭门修行,既无香火资助,又无道观私产,每次也仅是观摩观摩,看看热闹而已。
可是东华派渊源流长,乃南方仅次于符箓三宗的大教派,不至于无力举办大会,而有能力举办大会的,因其对教派声名有益,可趁势广收门徒,正是光大其教派的良机,一般都不会轻易放弃的。
杨至质摇摇头,也似不解,道:
“不过,这确是东华帝君亲笔所书无疑。”
洞庭子点头道:
“东华派虽已放弃举办资格,但尚有金丹南宗。併入全真教的,只是其属下的最大道观牺霞观而已。金丹南宗掌教留元长多年来一直不见踪影,还得设法找到他,徵询其意见,若果然放弃举办资格,自然由贵派举办此届道法大会。”
张幼玉道:
“上届道法大会,留元长便未露面,其举办资格也是由栖霞观道士赢得,难道一直找不着那留元长,本届大会便停办了不成?”
荣王也道:
“皇兄甚是看重本届大会,现时日也已不多,洞庭子,须早下决断以便筹备周详才是。”
洞庭子道:
“荣王所言甚是。但道法大会乃教门盛事,先辈所定规矩,贫道也轻易改动不得。嗯……张仙子,贫道尚有一事相询,贵派若举办此届大会,欲邀何方道派加入?”
按规矩,大会举办者可自行邀请新的道派加入,洞庭子显然对此极是关心。
杨至质也露出注意的神情。
张幼玉脸上淡淡的:
“此事有由家师决定,非晚辈所知。”
洞庭子碰了个软钉子,丝毫不为所动,道:
“此事虽由举办者自行决定,贫道与杨道兄甚为好奇,还望问过吴仙姑。”
张幼玉粉面微红,道:
“难道每届大会都先问过举办者欲邀何人不成?两位师叔是强人所难哩,幼玉年轻不懂事,惹得两位师叔不快,这便告辞!”
说话间,神情含羞带恼,说不尽楚楚可怜之意。
连我也感觉洞庭子两人是有意为难于她。
荣王不胜怜惜,瞥了洞庭子、杨至质一眼,道:
“幼玉勿恼,你要回去,且让小王送你一程,此事洞庭子定会按规矩办理!”
说完,丢下众人,领着侍卫、真武道士杨居与张幼玉一道去了。
洞庭子与杨至质面面相窥,半响不语。
忽然,慧空沈默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人,既不是慧真、西域喇嘛。
也不是疾风子,我定睛一看,险些惊唤出声,那人竟是今日西湖舟中遇见的留石公!(古镛按:附体记第一部《青阳羽士》完结,欲知后事如何,详情请见第二部《附体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