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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下班了吗?”

最近赋闲在家的沐羽燕,习惯性地每天下午六点左右打来电话,完全一副好妻子的模样,嘘寒问暖着她心爱的,在外打拼的老公。

“恩,我刚出办公室的门……”

和每一天下班后接到沐羽燕电话一样,我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幸福微笑。

“今天老公工作累不累?有没有听老婆的话,上班时不要那么拼命啊?

“仍然是习惯性的,一听到我已经下班了,电话里的沐羽燕,声调中都透露着明显的快乐和期待。“呵呵……不累……有老婆在大后方替我加油鼓气,我现在每天都精神奕奕呢!”

正如我所说的一样,自从四川之行回来后,九天的充电让我在工作上充满了活力,和扶她姐妹更加升华的情感,则转化为让我继续奋斗的催化剂,令我每天都在幸福的激励下,丝毫感觉不到疲倦地奋勇拼搏。

“真是的……老公又那么拼命啊……这样吧……今天晚上给老公炖只乌鸡……好好犒劳一下老公啊……”

“喂喂……你再这样喂我,我可真要胖起来了啊……昨天晚上不是刚炖的肘子吗?今天又是乌鸡……”

“怎么啦……反正老婆也和你一起吃啊……再说了,老公你一点也不胖,每天都在为了我打拼,自然需要滋补身子了……而且嘛……老公肉呼呼一点,老婆才喜欢啊……抱起来也更舒服呢……”

“你这个坏老婆……每天就知道喂胖我……刚才那些话,好像应该我对你说才是吧……只听说过有男人喜欢自己老婆珠圆玉润,没听过女人喜欢自己老公胖啊?”

“嘿嘿嘿……那是因为那些女人爱得没那么深嘛……不说了,我要去做饭了……老公快点回家好了,快到家时老婆下楼接你哈……”

挂掉了和沐羽燕的通话,我已经坐进了汽车的驾驶座。

洋溢着满脸的笑容,我赶忙快马加鞭地开向着名叫‘家’的温暖天堂。

半个小时后,当我将车停在小区门口,然后向着老楼的方向走去之时,我立刻如同一尊石像一般呆呆站在原地,手中的公文包不知觉地掉落在地上。

在我的眼前,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背影。

他的上半身,穿着一件破旧到钉着补丁的,好似车间里工人一样的蓝色工服衬衫。

下身则穿了一条宽松的,同样钉着补丁的简陋单裤。

由于裤脚太短,让男人的脚脖子都暴露在空气之中,一双平凡无奇的懒汉鞋,套在他的脚底。

半黑半白的头发,透露着这个男人已经年近耳顺之年,又似乎流露着一抹尘世间的沧桑。

看起来骨架并不小的身躯,却无法撑起并不肥大的衣衫。

貌似过于饥瘦的身体,让没有扎在裤子里的上衣看起来有些空荡。

可以说还算长的上身,如今已经被岁月压垮,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后背已经略显微驼。

即便我看不到他脸上的样子,我仍然能看出,男人虽然背是驼的,但头似乎微微抬起,一直注视着老楼的六层,注视着我如今居住的地方。

不可思议,不知所措,但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老态龙钟的男人,竟然是和我多年未见的父亲。

即使在我的记忆里,当年的父亲腰板永远挺得笔直,在幼小的我的面前,父亲也总是显得十分高大。

即使如今这个驼背的男人,距离当年的父亲差距实在过于遥远。

但我也在第一时间确信,这个男人就是我的父亲,就是和我将近十年未见的父亲。

或许是冥冥中有股力量,或许是父子之间的一些超乎常理的心灵感应。

正如同我第一眼就从看似陌生的背影认出父亲一样,虽然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父亲却好似感应到什么,慢慢转过了身子,终于和我面对面站在了一起。

在我有限但略微模糊的记忆里,父亲虽然长得不算多么英俊,但至少眉宇间还是有一抹坚定的神色,当年跟随着下海大潮而闯荡商场的他,也总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头脑也算是比较灵光,那双狭长的双眼中,似乎总是能透出一点智慧的光芒。

可是如今这个父亲,或许是岁月的打磨,或许是人生的不顺,或许是什么我所不知道的原因。

那双偶尔也会精光四射的双眼,如今已经布满了空洞和茫然。

两颗深深的眼袋,让狭长的双眼看起来更加无神,无数的鱼尾纹,则彻底摧毁了父亲当年凌厉的目光。

原本至少也算棱角分明的脸上,皮肤已经干瘪粗糙。

在满脸的皱纹下面,是已经有些泛白的,好似已经好几天没有清理的,乱糟糟的络腮胡须。

在我注视着自己父亲的同时,想必我如今的模样也深深印入了父亲的眼帘。

亲眼看着当年离家时,看起来尚且矮小懦弱的儿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一米八几的伟岸男人。

看到曾经只有钱穿校服上学的儿子,现在已经西服笔挺,一副人五人六的模样,我看到父亲的肩头似乎微微颤抖了几下,有些干裂的嘴唇先试图笑笑,随即又收回了笑容,变成嘴唇微张的模样,透出着一份惊叹,以及一份无法抹去的呆滞。

“小勇……是你吗?”

当父亲突然开口说话之时,我甚至不敢相信,曾经如同洪钟一般明亮的嗓音,曾经在我淘气时会劈头盖脸痛骂到让我害怕到哭的声音,如今已经夹杂了太多太多的岁月痕迹,听起来好似大风吹过树林一般萧瑟,又好像被尼古丁毁坏过的沙哑。

“你怎么回来了?”

虽然在一瞬之间,我脑海里盘旋了好几种和父亲打招呼的方式。

虽然经历了社会的锤炼,我也不至于像电视里那些不懂事的小孩一样,对父亲冷眼相待。

但不知为何,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时隔十年之后,第一句和父亲面对面说出的话,竟然是这样一句听起来略显冷酷的问句。

“我……我只是回来看看你……”

被我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似乎有些气短,甚至有些卑微地将视线转向地面,低着头小声回答着我。

“哦……真是很感谢你啊,知道回来看看我……”

惊讶于父亲从头到尾,从外表到谈吐间,无时无刻不流露出的唯唯诺诺。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主动邀请父亲上楼去坐坐,

“走吧,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上楼再说……”

“不……不了,我看到你现在很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出人意料的是,父亲不但没有接受我的建议,甚至慢慢向我身侧走去,好似要走出这个小区。

“喂!你去哪里啊!”

眼看父亲走过了我的肩头,我赶忙转身,却看到了父亲脸上露出了真挚的微笑。

“呵呵……只要你过得好我就知足了……之后……就不麻烦你了……”

“你他妈混蛋!”

在下一个瞬间,我已经一个箭步抢在了父亲的身前,双手用力揪住了父亲的脖领,上涌的怒气让我整个脸部表情都变得极为狰狞。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他妈当我是什么!当我是畜生?当我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吗!十年了,十年你都不来北京找我!难道你还寄希望于每个月拿着几百块钱过苦日子的我去找你吗!现在好不容易来了,却又立刻要走!如果是这样,你他妈倒是别来啊!你在深圳和你老婆孩子过日子就好了,跑过来干嘛!”

“小勇……我……我真的只是想来看看你……”

被我揪住脖领子的父亲,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而是继续低下头去,不敢与我的目光对视。

“妈妈也是,你也是……你们这些大人,本该是孩子的避风港湾!但每个人……每个人都活得如此自私!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又干吗把我生下来!

“随着我咆哮般的怒吼声中,活动在小区里的人们,零零星星地凑了过来。中国人爱看热闹的天性,让我和父亲身边,转眼间就聚集了十几个满脸好奇的人们。“看他妈什么看!没见过打架吗!”

怒火中烧的我,从父亲那里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再加上观察到四周这些如同苍蝇一样讨人厌的围观群众,顿时向着周遭的人们骂起了粗口。

“老公!你住手!”

随着一声清脆的喝声响起,沐羽燕从人群中穿了进来,三步两步就跑到了我的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沐羽燕美丽的面孔,我才稍稍平静了一点。

“我下来接你啊……所以就看到了……赶快赶快放手吧……这可是我的公公,你的父亲啊!”

见我脸上的表情有缓和的意思,沐羽燕赶忙拉着我的手,迫使我松开了父亲的脖领子。

“你是……”

在我松手之后,父亲的视线很快转向一旁温婉动人的沐羽燕,双眼里透露着惊讶的目光。

“叔叔您好,我是您的儿媳妇沐羽燕……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不同于父亲满脸茫然的模样,沐羽燕很快便向父亲露出了得体的微笑,并主动向父亲伸出一只手。

“哦哦哦……小勇的媳妇儿……小勇的媳妇儿啊……”

从惊叹中回过神的父亲,脸上终于再度露出了咧开嘴的笑容。

他刚想伸出手,却似乎意识到什么,赶忙用手掌在衣服上抹了抹,才战战兢兢地握住了沐羽燕的玉手。

当天晚上,父亲最终还是和我们一起上楼了。

令人略感意外的是,当我问及我的后母,以及那位素未谋面的妹妹之时,父亲始终闪烁其词,压根没有做任何正面回答。

而且,父亲这次北京之行,似乎除了穿了一身破衣服以外,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件行李。

回到家之后,我能感觉出,父亲看着许久未曾回来的家,眼神中蕴含着激动和悲凉。

十年以来,尤其是近两年,在沐羽燕的帮助下,重新换上的LED电视、高级电冰箱、更宽阔的洗澡间、舒适的三人大床,也让父亲对我如今的生活暗暗赞叹有加。

懂事的沐羽燕,在我们一起回家之后,一边将一大锅乌鸡汤端上了桌子,尔后又指示父亲先去洗个澡,自己则回到厨房,为了多出的一张嘴,再去做两个小菜。

当父亲终于开始洗澡,我也就悄悄走进了厨房,并将房门反锁上,想用这短暂的时间,先去探一探沐羽燕的口风。

毕竟,就算沐羽燕再端庄贤惠,再识得大体。

居住的房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多出的人还是我的父亲她的公公。

换了是谁,恐怕也不能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泰然自若地接受吧。

即便我自己从看到父亲一直到现在,头脑里也是一团浆糊,但身为这个家的男主人,身为父亲的儿子,我也有义务,至少尽力去解开沐羽燕心中的疑团。

看着沐羽燕在炉台上忙来忙去的身影,我有些胆怯,也有些歉意地走到她身后,悄悄用双臂搂住她柔软的腰肢。

“老公,想和我说公公的事情吗?”

没等我开口,冰雪聪明的老婆立刻明确了我的来意。

放下了手中的工具,沐羽燕用最让男人安心的方式,默默地将后背靠近在我的胸膛,双手抚摸着我的手背。

“恩……老实说,我自己也很突然……估计你就更突然了吧……”

手背上传来沐羽燕手掌的柔软和温度,我心情平复了一点,柔声细语地说着。

“老公……不要这样……你没必要紧张。老公的父亲能够回家,这是天大的好事……作为你的妻子,我是不会为此感到不悦的……恰恰相反,老公的父亲今后也是我的父亲……而我现在已经没有父亲了,能够突然多了一个可以相认的父亲,是我的幸运啊……”

“老婆……我爸他也不一定会在这里待很久……但三两天倒也算正常……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爸他今后就定居在这里……你有没有想过,从今往后家里就凭空多出一个人来,多出一个和我关系并不好的爸爸……而且,我们只能告诉爸爸,羽晴是你的妹妹,但绝非我的妻子……这点你想过吗?羽晴她又会同意吗?”

“呵呵……老公……确实像你所说,爸爸突然归来,确实会带来很多麻烦……但生活的真谛却往往就在于此啊……甘甜和苦涩永远是相依相伴的,福祸相依的人生也是谁都无法预料和避免的啊……羽晴那边,我会去劝她的,相信她也会理解的……”

“哎……老实说我自己可没你这么乐观……本来结婚证上就没有羽晴的名字……倘若我爸一直不离开的话,难道让羽晴冒充我小姨子好几年,甚至十几年吗?”

尽管沐羽燕说话的态度好似胸有成竹,但我依然对能否让沐羽晴接受这个事实感到困惑。

“老公……”

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自信,沐羽燕慢慢转过身子,饱满的前胸贴上了我的胸膛,

“永远……永远不要小看羽晴对你的爱啊……虽然这丫头嘴巴比较硬……但作为她的姐姐,我很清楚羽晴和我一样,都愿意为你奉献出所有啊……况且,车到山前必有路,爸爸也不见得会在这里待上很久,毕竟他手上没有带什么行李……退一万步讲,就算爸爸今后要和我们一起生活,作为小辈,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老公你更不应该再像刚才一样对爸爸恶语相向了……虽然我很清楚老公的心里其实恨自己的父母,从小没有尽到照顾你的职责……但是……我希望老公能明白……永远永远,不要像我和羽晴一样,等到真正失去了自己的父母,才因为每天惊慌失措的生活,反而怀念他们……”

“老婆……”

眼看怀中的沐羽燕说话的语气明显加重,肩头也略微有些颤抖,我不禁怜爱有加,双臂更加用力地楼紧了她的腰肢。

“所以……老公要好好珍惜,珍惜父亲失而复得的生活……无论爸爸在这里住几天,几十天,甚至是几年,十几年……老公都要答应我……用全身心去爱他,用全身心去接纳他,和我,和羽晴一起,为爸爸带来家的温暖好吗?”

“老婆……你真的好体贴啊……”

被沐羽燕动情的表白所感染,我也难以自持的有些感动,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亲吻着对方的额头。

当父亲穿戴整齐地走出浴室之时,我和沐羽燕已经在餐桌上就座。

除了刚才做好的一锅乌鸡以外,桌子上还摆着一盘清爽的西芹百合,一盘可口的青椒肉丝,以及三碗特意调制的银耳莲子羹。

“叔叔,一路上估计您也辛苦了,赶紧坐下来吃饭吧……”

看到父亲面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有些发愣,沐羽燕赶忙满脸堆笑地招呼着父亲。

“哦……哦……真是够丰盛的……”

看着一桌子菜肴,以及自己儿媳妇脸上的殷勤笑容,父亲的老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

不过在他走向座位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神不住偷偷瞟着我,似乎一直在偷偷观察自己的儿子,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又好似生怕我不高兴一般,连动作都显得极其缓慢。

“羽……羽燕是吗?”

坐在座位上的父亲,拿起手中的碗筷却没有立刻下手,而是有些惶恐地面对着沐羽燕。

“是啊……我姓沐,三点水的沐……羽毛的羽,燕子的燕……和杨勇已经认识了快有两年了……”

“对不起……我老了,脑子不好使了……所以一下子记不起你的名字……真对不起啊……”

或许是看到沐羽燕天使一样的笑容,父亲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一双苍老的眼睛再一次偷偷瞟着我。

“别老这么看我好吗?有羽燕在我身边,我们每天都吃的这么丰盛,今天只是多给你加了一个菜而已……”

虽然我很想按照沐羽燕所说的,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但话一出口,便不自主地带有一丝丝挑衅的意味。

看到我依然一脸的不悦,沐羽燕赶忙用脚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我。

当我偷偷看向她的时候,沐羽燕的眉头稍稍皱起,向我示意让我尽量保持语气平和。

“哦哦……真好,小勇你长大了,变成大人了,又有这样的好妻子,真是让人欣慰啊……”

被我刚才凶恶的态度吓了一跳,父亲赶忙拿起饭碗,将脸埋进碗中,不敢再抬眼正视我了。

“……估计你也饿了,多吃一点吧……”

看到父亲卑微的模样,这一次我终于有所软化,说出的话也稍微缓和了一点。

一顿气氛有些尴尬的聚餐终于结束,沐羽燕热情地招呼父亲进了卧室,陪着他一起看电视。

而我索性承担了刷碗的任务,毕竟此时的我,还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父亲。

看着眼前涓涓的水流,以及一个个坐落在一起的碟子。

我的思绪无法控制地追忆到过去和父亲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无法克制的回忆,仿佛就如同眼前垂直落在池子里的水柱一般,毫无逆转的可能,也稍显杂乱无章。

我的父亲名叫杨叔福,祖上双亲都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

1947年出生的他,现年已经61岁了,而我的母亲,则比父亲小了十一岁之多,即使算到现在,也应该只有50岁左右。

父亲和母亲的认识,正是在当年那段混乱的红色岁月里。

当时不到三十岁岁的父亲,已经是东四十条附近小有名气的红卫兵头头了。

而母亲虽然老家在湖南,但姥爷是北京房产局的副局长。

比起自幼父母双亡的父亲,母亲当时可谓是家境显赫,姥爷姥姥也从一开始就看不起工人出身,一直在京棉三厂做车队司机的父亲。

出身的巨大差距,加上父亲比母亲大了十一岁,让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不平衡。

时至今日,我都已经记不清父亲和母亲是如何开始交往的了。

只记得小时候母亲曾对我说过,父亲为了追求母亲,曾经一冬天,每天晚上披着大棉袄在她们家楼下守夜,最终打动了心高气傲的母亲,组成了一个并不幸福美满的家庭。

结婚之后,由于父亲当时可谓家徒四壁,姥爷姥姥都十分嫌弃父亲的出身,除了提供一套当时并不值钱的房子以外,就再没有给过任何嫁妆和支援了,因此父母当时的生活可以说比较穷困,也导致他们直到婚后十多年,才有经济条件要了我这个儿子。

要说我们家,曾经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也曾经有过短暂的辉煌。

当时每年下海去深圳的父亲,一年到头也能挣上几万块钱。

这几万块钱,在当时那个工资只以三位数计算的年代,实在可以算是手头阔绰了。

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小时候的父亲和母亲生活最为优越,三天两头下馆子成为了我生活中的必备,家里率先有了一辆丰田越野车,也是整个小区里最为富裕的代表了。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我八九岁的时候,父亲终于在深圳赔钱了,而且一赔就几乎倾家荡产。

由于婚前地位的悬殊,母亲在家里始终处于领导地位,而当父亲终于穷困之后,平日里就在父亲面前处处耍小姐脾气的母亲,终于爱上了一个有名的,当时甚至上过春晚的画家。

讽刺的是,从父亲开始穷困,一直到母亲离家出走,总共也没用到两年的时间。

事实上,比起心中对父亲又爱又恨的形象,我对于自己的母亲大多是满腔的愤恨。

小时候虽然家境不错,但母亲也属于不着家的典型。

先不说对我没有尽到太多抚养义务,从我记事开始,没有固定工作,只知道大手大脚花钱的母亲,就经常一宿宿不回家,有时甚至一走就是一两个月。

失去这样的母亲,我本人并没有过多的遗憾。

毕竟人各有志,倘若强留母亲在我和父亲的身边,恐怕不只她自己不幸福,就连我和父亲也会因为家庭不和而肝肠寸断吧。

只不过,由于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中队母亲的怨恨,也很清楚自己对于母爱的向往,现在的我更加清楚,沐羽燕对于我来说,绝对不仅仅意味着一个妻子,更充当了部分母亲的角色。

相比于心高气傲的母亲,诚实地讲,父亲自小在我心中还是有一定的高大形象的。

最开始的时候,很能挣钱的父亲自然是我最大的骄傲。

当我偶尔坐上家里的丰田车上学的时候,也能感受到来自周围小朋友的羡慕眼光。

那段时间,手里有钱的父亲,并没有遭受到母亲太多的责难,因此在家中的威信倒也还有上一些。

小时候的我,也和其他男孩子一样,对于父亲经常扳着的面孔有些害怕,但在其他小伙伴面前,也会经常比着夸耀自己的父亲。

对于我的父亲,有两件事一直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第一件,是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六年级的坏孩子欺负我,往我脖领子里面灌沙子。

回家之后,原本以为会被父亲责怪的我,却出人意料地得到了沉默的宽容。

等到第二天,父亲直接叫了几个人去了找了我们小学校长,并当着我和校长的面,让那个孩子,以及孩子的家长承认了错误,并不断赔礼道歉。

第二件,则是父亲后来做生意失败之后。

有一天晚上,卖掉了丰田车的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绕着北京的二环路漫无目的地转悠。

那时候正值北京的初春,我们一边吃着手里两毛钱一根的橘子冰棍,一边看着路边开始绽放的迎春花。

直到后来很多年,我才明白,当时的父亲刚刚知晓母亲外面有人,心烦意乱之余,便带着自己的儿子一起排解心中的烦恼。

母亲离开家的时候,我已经到了要上高中的年龄。

而父亲也几乎将家里的存款花得差不多了。

于是他当时做了个决定,决心再去深圳闯荡闯荡,以求能为我挣出未来上高中,甚至上大学的学费。

记得在父亲临走那一天,北京正值最冷的冬天,天空中飘散了漫天遍野的白雪。

年幼的我,穿着一身都已经老旧的,几年前买的小棉袄,一个人站在雪里,目送着父亲手提着大箱子,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小区的大门。

记忆之中,那天我肯定是哭了。

虽然年幼无知的我,并不太清楚无父无母到底有多么不好,但一想到父亲即将离去,我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不争气地流在脸上。

仔细想来,这或许就是亲情的力量,能够让人不知不觉,就血浓于水地去悲欢离合吧。

记忆之中,父亲快要走出大门之前,曾经转过头,一言不发地凝视了我很长时间,然后似乎咬了咬牙,对着小区外跑了出去。

不过,尽管后来我始终无法忘怀当年那个悲伤的场面,却依然记得,那时的父亲似乎腰杆还是挺得笔直,似乎还有一种不想向命运低头的勇气。

比起现在这个又老又驼背的父亲,确实有着天壤之别,也不禁让人感叹,十年的岁月虽然在历史长河面前不算太长,但却足以从头到脚改变一个人了。

当时离家的父亲,将最后几千块钱的积蓄都塞给了我,我也按照他的叮嘱每个月都尽量节省着花钱。

好在没过多久,父亲就按月往家里寄钱了。

除了每个月几百块的生活费以外,即便我不在电话里刻意提醒,父亲也始终记得每年交学费的时候,甚至上大学时,每年上万的费用,他都会准时寄回家来,从来没有半点拖欠。

可惜的是,虽然在父亲的资助下,我解决了自己的温饱问题。

但自从那年雪天,在门口的一别,我就再也没有一次见到过他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和父亲基本每几天都会通次电话,后来,直到电话那头有了女人的声音,我们的联络才开始逐渐变少。

等到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和父亲一个月都难得互相联系一次。

再到我步入社会之后,我已经和父亲几乎形同陌路,在回绝了父亲寄钱的要求后,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和对方打上哪怕一个电话。

之所以和父亲的联系越来越少,一方面是我年龄越来越大,对人世间善恶美丑分辨地愈加清晰。

长大成人的我,从小时候单纯的想念父亲,到后来一度埋怨父亲,最终演变成经过仔细思索后,对父亲做出了‘抛家弃子’的结论。

另一方面,和父亲的几次通话中,在我绕着弯子地追问下,父亲含含糊糊地告诉了我,他已经在深圳有了新的家庭,甚至和新妻子有了自己的女儿。

尽管说这些话的同时,父亲依然按时地给我寄来足够的钱,但我却从此不再有想让父亲回家的打算了。

或许是从小独立的生活,让我对父母亲情看得很开。

一想到父亲已经在新的城市成家,我也只是自怨自艾一番后,泰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并尽量不去打扰父亲的新家,想让他踏踏实实地在异地他乡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十年的独居生活,虽然让我在内心心底十分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属于自己的家庭。

但我也学会了用冷漠来面对亲情地背离,用坚强去看待人世间的冷暖。

尤其是如今有了沐羽燕和沐羽晴,自己又多少有了点生活的资本,我更加不愿再去回忆小时候为我带来无尽伤感的父母,更想一门心思过好未来的生活,开启自己人生中崭新的篇章。

如果不是父亲突如其来地回到北京,我想我可能今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联络他了吧。

既然大家过的都算不错,又何必去庸人自扰,或者搅扰对方的幸福呢?我能报答父亲养育之恩的,恐怕只是给他一个心无旁骛的环境,让他慢慢忘记自己的儿子,也开始新的生活吧。

不过,俗话说人生多变世事无常。

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我即将面对新生的时候,父亲却突然回来了。

而他这一回来,也让我心灵中,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

‘可恶……当初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抛弃我……既然走了,又干吗要回来……我宁愿你永远不要再回来……去过自己的生活多好啊……’几乎用龟速洗完碗后,我终于一个人趴在炉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出眼眶。

“老公……”

就在我痛哭流涕之际,厨房的房门被悄悄推开,满脸关切的沐羽燕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啊……老婆……没什么,我只是有点难受而已……”

不愿意让未婚妻看到哭泣模样的我,赶快擦干了眼角的泪水,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泪痕,转身面向窗外,用后背对着身后的沐羽燕。

“没关系的……爸爸他已经睡在你的屋里了……”

‘咔嚓’一声锁上了房门,沐羽燕慢慢地朝着我走来。

“没关系……我真的没事,老婆你别瞎操心了……”

就在我努力装作镇定回应着沐羽燕之时,我感到她的双手已经搭在了我的肩头。

没等我反应过来,沐羽燕的双手突然用力,让猝不及防的我转过了身子。

就在我面露惊讶之际,那张温暖潮湿的朱唇,已经重重烙印上了我的嘴唇。

在我泛着泪光的瞳孔之中,则满是未婚妻慈爱的面容。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紧紧搂抱着我方的身体,互相感受着彼此的鼻息和身体的热度。

随着沐羽燕的嘴唇,将一口口甘甜的津液,一点点递到我的舌苔上,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淌出来。

在这一刻,沐羽燕柔软的身躯,好似一条可以让人完全放松的被褥,紧紧地贴着我的胸膛。

她嘴里流淌出的津液,更好似一条可以打开我心灵壁障的钥匙,每一口都软化着我的抵抗,让我哭得愈发不可收拾,大滴大滴眼泪掉落的同时,身体也在对方的怀抱中不住颤抖。

在我的记忆之中,自从当年父亲离家之后,我似乎就很少哭泣了。

即便在社会上遭到了白眼,即便在校园里被流氓欺辱,我也大多选择息事宁人,甚至有些逆来顺受。

即便是再伤心的时候,我也习惯性地选择将眼泪咽到肚子里,最终在没人的夜晚,一个人搂着被褥偷偷小声哭泣而已。

像今天这样,在沐羽燕怀里,虽然嘴巴不出声音,但却堪称嚎啕大哭的时候,似乎距离如今的我已经有些遥远了。

但是,或许也恰恰因为十年来的情感始终压抑在心里,让我这次痛哭变得无休无止,仿佛要将多年的夙愿一次哭个够一般,肆无忌惮地一次次释放出来。

“老公……尽情哭个够吧……有老婆在你的身边……什么都不用怕的……”

一直微闭着双眼的沐羽燕,如同女神般的声音不断响起。

松开了我的嘴巴后,她的双手轻柔地托着了我的腮帮,不断用灵巧的舌头舔去我脸上的泪珠。

十年了,时光已经匆匆流逝了十年,人生中又有几个十年……十年以来,我都不记得自己有过几次,甚至哪怕有过一次这样用眼泪来宣泄心中的悲痛。

即便是玲玲和我分手的那段日子,我也不过一个人躲在宿舍里,默默掉几滴眼泪而已。

在学校里,或者在社会上,每当自己受了委屈,我更愿意选择顺从和承受,如同一具僵尸一般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如今遇到了久别重逢的父亲,内心深处压抑了十年的情感终于像决堤的大坝一样,无法克制地冲动起来。

而沐羽燕温暖的怀抱好似有一种魔力,让我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忘记了身为男人的尊严,将脸靠在她饱满的胸口,痛哭流涕到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有一种女人,她们或许天生就注定了作为人世间的慈悲天使,向自己深爱的男人敞开可以温暖一切,又治愈一切的胸怀。

她们好似圣经中慈悲为怀的圣母,又如同吹拂冰天雪地,让大地春暖花开的女神。

在她们的心中,没有什么比心爱的男人和温馨的家庭更加重要。

在她们的认知中,没有任何世俗与虚荣,取而代之的则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被歌颂的,那份不求回报,奉献出自己全部的情怀。

这些下落至凡尘的天使,最终都会归落到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身边,和她们深爱的另一半组成自己最最重视的家庭。

倘若哪个男人有幸娶到这样的女子,实在只能用几辈子修得的福气来形容了。

而我,这个平凡无奇的普通男子,竟然也有幸得到宛若诗歌般的,沐羽燕的宠爱,也一样要怀揣着一颗感恩的心,去珍惜她,信赖她,用全部的生命去爱她。

不知不觉之中,我的生活里已经被烙上了爱妻的深刻烙印。

直到我趴在她怀里哭泣的时候,我才最为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根本已经注定了要和沐羽燕长相厮守。

尽管我在外面努力工作,也饱经着社会的风雨。

但在这个温馨的小家里,沐羽燕却是我,甚至沐羽晴灵魂深处最重要的依靠,也是我躲避人世间苦辣酸甜的,永远不能舍弃的避风港湾。

“老公……知道在我的心里,最喜欢你哪点么?”

轻拍着我的后背,见我的哭泣稍稍缓和,沐羽燕天籁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知道……比起老婆你……我实在很是平凡……”

“不要这么说自己……在我的心里,老公有很多很多值得欣赏的优点。而在这些优点之中,老公的善良、率真、体贴,是包括我在内,每一个女人都会被吸引的素质……虽然老公并不是这个社会里的富二代,但你却在用全部的力量,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家庭,守护着我和羽晴……你会用最真诚的心,去面对身边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父亲……”

“父亲吗……我怕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不会的……老公现在只是情绪波动,你只是处在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痛苦中而已……我相信,等到这份烦恼慢慢消散,老公一定会像爱我一样,去爱自己的父亲对么?”

“老婆……为什么……你为什么一点也不介意父亲的归来?他明明可能会占用到我们生存的空间,还会牵扯你的精力……况且,你又为何对我如此有自信,就连我自己都没有这份自信啊……”

“呵呵呵……谁让我是你的妻子呢……妻子难道不应该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么?至于咱们的爸爸……我希望老公能够清楚,作为你的妻子,我永远不会嫌弃你身边所有的亲人,永远不会排斥他们的存在……因为我很清楚,有了他们在身边,老公只会更加幸福……”

当天晚上,由于父亲就睡在隔壁,我和沐羽燕没有放肆地继续每天必修课般的欢爱,而是互相搂抱着和衣而眠。

经过了厨房里那番痛哭流涕,又感受着沐羽燕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心中的悲痛已经消散了很多。

心里思索着,明天晚上回来后,和父亲好好聊聊,顺便问问他这次到底为何归来的我,最终闻着未婚妻满身的体香,怀抱着对方羊脂一般柔滑的躯体,在逐渐稳定情绪后慢慢入睡。

或许是由于脑子里一直有事,我整宿的睡眠质量并不理想。

自己都记不清的梦,杂乱无章地徘徊在我的脑海里。

而当客厅突然发出一阵阵轻轻的响声时,并未进入深睡眠的我,在小腹部尿意,和突然惊醒的清醒中,从沐羽燕身边坐了起来。

起初从床上坐起身,我还没反应到自己究竟为何醒过来。

感觉到尿意的我,还以为自己是被鼓胀的膀胱叫醒。

但当我继续听到客厅里“叮叮哐哐”的声响后,身为家里唯一男人的我,立刻警觉地跳下了地面。

“呜呜……老公……怎么了……”

察觉到我离开床铺,半梦半醒的沐羽燕,带着憨憨的睡音,小声嘀咕着。

“我……我去趟厕所,你继续睡吧……”

抬头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正指向凌晨五点,我便悄悄走到卧室的门口,扒开门缝后看到了厨房里正冒着点点亮光,父亲的卧室门此时则是虚掩着的。

看来事情没有我第一时间预料的那么糟,至少家里不像进了贼的样子。

但是,从父亲卧室虚掩的房门,以及厨房里的灯光,即便预料到,可能是父亲在厨房正做些什么,我还是心中疑惑万千,并悄悄地走出卧室,无声无息地站在厨房门口,用眼睛对上只打开一点点的门缝。

当我凑近厨房的门口,一股浓浓的香气便扑进了我的鼻中。

透过门缝,我看到父亲依然身穿着晚上见面时的外衣,一个人站在炉台前,竟然一边用小锅热着牛奶,一边用平底锅煎鸡蛋。

在我的记忆之中,母亲离开的几年,父亲都一直都分担着母亲应该承担的责任。

每当我早上要去上学前,并不擅长烹饪的父亲,至少会为我准备一碗牛奶,一个煎鸡蛋,以及几片摸着吐司的面包。

那个时候,尚处在赖床年龄的我,偶尔也有几次起的比较早,因此看见过父亲为我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尽管那个时候,父亲的身材比现在要伟岸很多,脸上也没有这么多岁月的痕迹。

但此时此刻,静静地注视着父亲忙碌的样子,似乎勾起了我童年时为数不多的,回想起来会感到温暖的回忆。

我甚至一度有些分不清,现在老态龙钟的父亲,和当年那个严格英气的父亲有什么不同,我一度有些看不出,如今的父亲,比当年那个要老了太多,后背也驼了太多。

从小锅里牛奶的分量来看,显然父亲在为我和沐羽燕做着二人,甚至三人份的牛奶。

平底锅里的鸡蛋,咋看一下也至少有四五个左右。

“你在做什么?”

无法继续强作淡定的我,推开房门的同时,也不自禁地开口了。

“!你怎么醒了?这才几点啊,赶紧再睡会儿!”

被我吓了一跳的父亲,先是犹如触电一般惊讶地转头看我,尔后又露出父母所特有的,明明关爱孩子,却要装作生气的模样。

“我不想睡了……倒是你,怎么天还没亮就不睡了?”

不顾父亲让我继续睡觉的提议,我走进了厨房,并为了不打扰沐羽燕,用最小的力度将门悄悄掩上。

“昨晚睡得早,睡到现在就差不多了……”

见我并没有离开厨房,父亲倒也不再强迫我离去,而是转过身,继续用木铲炒着锅里的鸡蛋。

只不过,虽然父亲表示自己睡眠是充足的,但我却从他满眼的血丝中,隐约猜到了对方估计是一夜也没睡好,甚至有可能彻夜未眠。

“其实你不用现在就做饭,一来我们一般七点半出门,等到吃早饭那会儿,你炒的鸡蛋都已经凉了……二来,羽燕她做的早饭并不比你差,所以你干脆就歇着去吧!”

一想到父亲可能整宿都没睡,虽然我很想说点好听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仍然极富攻击性。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那我再重做点别的吧……”

受到语言刺激的父亲,赶忙停下了木铲,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算了,别做了……真的,我也不缺你这点早餐……”

看到小时候从未见过的,父亲如同做错事孩子一般无辜的眼神,我心中顿时燃起一丝丝报复的快感,但也夹杂着更多的心酸和不忍。

“那……那我就做点别的……真的,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

看到我态度如此坚决,父亲关掉炉灶上的火,然后便向着冰箱走来。

“真的不用!你不相信我吗!”

发觉父亲仍然执意不去睡觉,要为我做早饭,我突然有点恼羞成怒,用身体挡住了冰箱,不让父亲去拉冰箱的门。

“不是……小勇……我没有不相信你啊!”

被我接二连三地阻拦,再加上内心中某种善良的愿望被无情地中止,父亲终于有点急了,但表情却更多的像是在乞求,而绝非小时候经常露出的愤怒,

“你让我做吧!我现在睡不着!而且……我必须要为你做饭……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依然拦着冰箱,表情有些错愕地问道。

“没……没什么……”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在激动之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父亲的脸上充满了慌张和掩饰,

“我……我只在这里待两三天,所以……能为你做早饭的机会并不多……”

“两三天是吗……也好……”

不知为何,一听到父亲只在家里留住两三天,原本应该平静的我,却发自内心的有些愤怒,嘴里冒出来的话也更加刻薄,

“离开我这里之后就别再来了……和你在深圳的老婆孩子一起好好过日子吧……你看,我现在一个人过的也挺好啊!”

当我用最恶毒的话刺激父亲之后,父亲终于停住了身体的动作,怔怔地僵在当场足足半分钟。

他的嘴唇在动,但却没有说任何话,似乎是将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地吞入肚中。

紧接着,一抹明显的悲凉浮现在他的老脸上,两道眉毛如同哭泣一般皱了起来。

“小勇……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现在说对不起,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是……是晚了……但是……还是要向你说对不起……我……我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没有让你有个温暖的家……你要怨我要骂我……甚至打我我都无话可说……只是……求求你,让我为你做顿早饭吧……我知道一顿早饭也弥补不了什么……但是依然求求你……看在我是你父亲的面上……”

人心都是肉长的。

看到父亲在自己的儿子面前俯首帖耳,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听着自己的父亲,十年来终于像自己说出了,过去不知幻想过多少次的道歉。

我脸上凶恶的表情突然僵硬,挡住冰箱的手臂也不自禁地滑落下来。

在我过去无数次的幻想中,我多少次都在设想,假如父亲有一天在我面前道歉,我该用多么犀利的语言去攻击他,以讨回多年以来他对我的亏欠。

但此时此刻,看着父亲这副模样,我竟然没有了一丝愤怒,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无比的伤感和惆怅。

“如果说……你早知道这些,能够留住妈妈,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过日子该多好……你现在道歉倒是很简单,我一个人过的那十年可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了……”

语气自然而然的平和后,我最终离开了冰箱附近,朝着厨房的房门走去。

没有回答我的话,也丝毫不再因为我刚才的恶语而感到悲伤。

看到我走向房门后,父亲如同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童,立刻破涕为笑,并打开了冰箱,在里面翻了起来。

父亲和母亲,从人类的天性上,就永远是儿女的保护伞。

他们秉承了上帝赋予人们身上最美好的情感,无怨无悔地为了孩子们付出自己的全部。

有的时候,父母的责骂,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成长得更加坚韧,或者从歪路上走回正途。

更多的时候,父母在言谈举止,字里行间,甚至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中,都透露着值得歌颂的爱。

反过来讲,当某一天,父母终于老去,儿女也已经成熟。

那么父母对儿女的呵护,会转变为儿女对父母的反哺。

老去的父母,终不能向过去那样充满激情,也不可能向中年时,总是责骂自己的孩子。

他们在将生活的权杖递交给子女的同时,也默默地退居二线,任由儿子或女儿,在社会中挑起中青年所必须承担的大梁。

只不过,逐渐走入,或者已经走过耳顺之年的父母,即便再慈祥,再和善,也不应该在儿女面前低三下四。

这不仅仅有违中国的传统美德,更有违人类与生俱来的天理伦常。

当从小就又爱又怕的父母,当真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时,我想无论哪个子女,只要不是冷酷无情,心中都会被深深触动吧。

厨房里的父亲,显然已经不在年轻,甚至连中年都已经度过。

小时候记忆中,利索地操办着炉台上的灶具的父亲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连弯个腰都要费很大力气,连炒个菜都要慢条斯理的老人。

原谅他吧……让仇恨结束吧……用爱来化解一切吧……当无数个声音同时响彻在我的心房,当我默默地注视着父亲,眼眶已经不知不觉有点湿润之时,我终于做了一件,直到若干年后自己都不会后悔的事情。

“爸爸……有可能的话,就多留几天吧。”

在我即将走出房门之前,我终于鼓起了勇气,背朝着自己的父亲,十年以来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叫了这声‘爸爸’。

“行……行……”

听到我终于开口的这声‘爸爸’。

父亲只说了两个行字。

不过两个字的间隔却很长,第一个行字带着颤音,第二个行字甚至带着哭音。

当天一早,吃过了父亲烹饪的炒蛋、牛奶和烤面包之后,我便前往单位上班了。

家里的父亲有沐羽燕在照料,我倒也算放心。

虽然我并没有和父亲完全和解,但早上一声轻轻的‘爸爸’,已经让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也让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带着舒畅的心情,我充满干劲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无论是手头的文案工作,还是和同事之间打交道,一整天里,一份淡然的笑意都浮现在我的脸上。

即便在我内心深处,仍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原谅父亲十年来的亏欠,但至少彼此之间僵化的关系有了点向更好方向发展的迹象,也让我有种错觉,仿佛我又成了有爸爸的孩子,成了一个有人管的孩子,成了一个和普天之下其他男孩一样的孩子。

“勇哥,你今天好像很开心啊……”

当我走进办公室之后,顾千千看到我的表情,便笑呵呵地凑了过来。

也难怪,自从她来到这个公司以后,一直谨小慎微以谋求生存的我,大多数时间都是板着脸的。

即便被顾千千逗乐,也不过是笑神经被触动后的龇牙咧嘴,完全谈不上心情有多好,表情也不可能像今天一样满面放光,嘴角的一抹笑意久久无法抹去。

“是啊,这几天确实心情不错呢……”

不同于以往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经常板起脸来搪塞对方。

心情大好的我难得向顾千千说了实话。

“是什么好事情啊?勇哥很少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看到我正面回应了自己,顾千千好像一个发现新大陆的探险者一般,一脸堆笑地继续向我身前凑。

由于我和顾千千所坐的位置,是公司里的最靠边一排,加上今天周文川出差没在身边,我也就破例没有轰开顾千千,允许她在我耳边窃窃私语,允许她将一对傲人的双峰挺立在我的眼前。

“勇哥……你最近到底有什么好事情啊?莫非是中彩票了么?”

察觉到我今天更外放得开,顾千千一边说着,一边如同一只肥美的小猫,用肩头轻轻蹭着我的肩膀。

“我哪有那样的运气啊……要真中大奖了,今天你就看不见我了……”

虽然还隔着两层衣服,但和顾千千肩膀碰肩膀,仍然让我有些心慌,但碍于之前没有制止她,我此时只能稳定住有些波澜的心情,也不好躲避或推开对方。

“不是中彩票了啊……难道勇哥最近走桃花运了?”

见我依然没有正面回应,顾千千继续不依不饶地问道。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啊……你没事做了么?赶紧去做事吧……别老东问西问啦!”

虽然我并不反感顾千千这种过于主动的举动,但毕竟要保持良好的工作作风,因此不得不开始故技重施,摆出大哥的派头来呵斥小妹了。

“哼……果然还是像以往一样守口如瓶啊……”

白了我一眼后,顾千千终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但是……我可告诉你啊……我最近可能要走桃花运了呢……”

“啊?你要走桃花运?”

本来以为顾千千就此要闭嘴的我,被她突如其来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吓了一跳。

“嘿嘿……看勇哥的表情,好像还挺在乎我嘛……不过呢……我也不能永远这么单着啊……虽然我还不确定这次的桃花运准不准……但我现在一想到他就心动哦……”

看着我丈二和尚一般的模样,顾千千很得意地撇了撇嘴,胸口也挺得更高了。

“切……都桃花运了还不确定啊……我看你是单相思还差不多吧?”

仔细品味了一下顾千千的发言,我将自己得出的结论,毫不客气地说了出来。

“讨厌!”

被我的毒舌刺激之后,顾千千终于生气地鼓起了腮帮子,转过头对着电脑,段时间内估计是不会理我了。

看到顾千千原本就肉呼呼的小脸,现在气得鼓了起来,我虽然要保持自己的威严以及和对方的距离,但内心也多少有些不落忍。

事实上,和对方相处了几个月下来,身为豪门千金的顾千千,在我面前不但没有半点架子,而且常常以最可爱最乖巧的一面展示在我的面前。

即便要在社会上遵守貌似教条的法则,但我毕竟也是个年轻而血气方刚的男人。

过去的一段时间,我很明显感觉到顾千千和我的关系,从之前的,带有哥们儿属性的亲密不见,貌似转化成了实质意义上的暧昧。

这让我一方面感到欣慰中夹杂了一点得意,另一方面也多少有些担忧。

作为一个并不信奉任何戒欲宗教的年轻人,我内心的最深处当然不会排斥像顾千千这样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和自己关系暧昧。

倘若我现在仍是单身,我更有可能对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动心吧。

但是,感性终究还是感性。

心里已经装了沐羽燕和沐羽晴的我,再加上深知办公室不能谈恋爱的铁律,终究还是要扳住自己的冲动,必须和顾千千继续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尤其是最近,当我突然意识到,顾千千已经不仅仅和我称兄道弟,甚至经常会像今天一样,装作不经意,但实际上很清醒地用身体碰触我之时,我立刻决定了,必须在不得罪顾千千的前提下,加大力度和她保持一定距离了。

或许,我的认知只是杞人忧天。

或许,有个手眼通天的父亲的顾千千,会看上我只不过是穷小子在痴人说梦。

但是,我深知自己没有资本去冒这个风险。

如果顾千千嘴里的桃花运指的是别的男人,我必须暗自庆幸,也要向她献上最真诚的祝福。

但倘若顾千千嘴里的男人,就是我自己,那我一直贯彻地冷处理方式,就有它存在的意义所在了。

“对不起啊……千千……或许我猜错了……或许我想多了……但现在对你冷漠,也是我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这样去做的话,对你对我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偷偷用余光瞟了瞟上着网页的顾千千,我最终咬了咬牙,装作清高地不再理她。

中午时分,田亚维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办公室里,立刻吸引了我和顾千千,以及其他很多同事充满诧异的目光。

毕竟周文川要几天后才回北京,没有了靠山男友的田亚维,按理说不应该独自一人前来啊。

只见这一次,田亚维只是站在门口,神色慌张地朝着我、顾千千和周文川坐着的一排看了看。

见周文川不在位子上,她便赶紧转身,如同斗败的公鸡一样落荒而逃。

“哎呀呀……今天是怎么了啊?怎么好像丢了魂魄一样啊……”

素来和田亚维不和的顾千千,看到对方一闪即逝的身影,却很仔细地捕捉到了她脸上仓促彷徨的模样。

如同以往每一次闹别扭一样,在某一个新鲜事地刺激下,顾千千会像一个孩子一般,迅速忘记和我之间的不愉快,再度将可爱的小脸凑到我身边。

“别管别人的事吧……没准是田亚维想来咱们这办事呢?”

即便心里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但职场的历练让我知道,在没有确定任何不利于他人的事实前,最好不要在人背后说三道四。

“切切……过去也从来没见过她来这里办事啊……依我看,估计是和她那位大公子老公吵架了吧……”

压根不理会我的劝阻,顾千千仍然一个劲用低沉但明显很挑衅的语调自言自语着。

“呵呵……那我就不知道了……”

虽然又想像以前那样,像是生活调剂一般地和顾千千斗斗嘴。

但一想到自己必须要对她进行冷处理,我赶忙装作无所谓的模样,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喂!你去哪里啊?你是去吃午饭吗!”

见我突然起身,话题再度被打断的顾千千有些恼怒地问道。

“恩……我是去吃午饭……”

被对方说中的我,犹豫着是否要像以往一样带上顾千千一起吃饭,

“你……也要去吃饭吗?”

“切!谁跟你一起吃啊!你自己去吃吧!”

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让顾千千意识到我的某种不友好。

也或许是突然又想到了早上我的冷漠,总之顾千千突然又板起了脸,嘟着小嘴偏过头不再理我。

‘也罢……这样也好吧……’即便心里很想安慰这个可爱的少女几句,但我还是克制住内心的冲动,最终一个人走向了办公室的楼道。

“今天一个人吃饭吗?”

当我端着盛满饭菜的盘子,坐在公司食堂的座位上,刚要开动前,唐敏端着盘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啊……唐姐……我今天一个人……”

对于唐敏的突然出现,我有些惊讶地抬头仰视着她。

“不介意一起吃个便饭吧……”

“当然不介意了……请坐吧……”

当唐敏坐在我面前之后,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似乎将太多精力放在扶她姐妹和顾千千身上,好似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和唐敏面对面正经吃过饭,甚至在她的办公室里聊聊家常了。

或许是很长时间没有近距离看过唐敏的模样,才让我能够准确地察觉到,似乎最近一段时间,向来心高气傲的唐大美女,如今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憔悴。

原本明亮有神的勾魂媚眼,如今已经包围在大大的黑眼圈中。

过去经常浮现的自信笑容,如今也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苦涩。

事实上,自从半个月以前,部门里曾经为了一件事闹过不小的争论。

当某一个周一,大家结束了双休日回到单位后,惊讶地发现,过去只穿红色工装的唐敏,居然破天荒地换成了黑色的职业套装,而且从那天之后,那身红色的服装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了。

即便长时间没有关注唐敏,我也和其他人一样,当唐敏突然换装之后,便立刻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当时我还特意趁着某一天,大家都离开之后,偷偷跑到唐敏办公室,关切地问她,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那次虽然我很想帮唐敏分担一些她那不可名状的忧愁,但对方却不似过去一样和我坦然相对,却变得守口如瓶,一个劲说自己没事。

深知唐敏性格的我,既然对方不愿意向我吐露实情,那我也自然不敢再去追问。

这次简短的问候之后,我先后经历了玲玲归来,和沐羽燕、沐羽晴一起去四川,也就很长时间没有将精力转移回唐敏身上了。

其实,尽管一年前曾经和唐敏有过一次被迫的欢爱经历,当时也因此对她心生芥蒂。

但通过一年多的相处,一来唐敏始终井水不犯河水,自觉地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

二来她也像自己当年说的那样,真把我当成了自己人,始终在工作中对我提携有加。

面对着这样的唐敏,我当年对她的怨恨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在工作中培养起来的深深信赖。

如今看到唐敏憔悴的模样,我也会像对好朋友一般,真心实意地替她担心了。

“唐姐……你没事吧?感觉你脸色不好啊……”

看着眼前让人有点不认识的唐敏,我发自肺腑地表示着自己的关切。

“没事……我只是几天没睡好而已……”

依然如同以往一样不愿意坦白自我,但唐敏的话却没有什么说服力。

换个角度来讲,倘若她真的没事,又为何偏偏选择自己如此憔悴的时候,坐在我面前和我一起吃饭呢。

“唐姐,如果你最近遇到什么麻烦,请一定告诉我好吗?虽然我的能力有限……但请你相信,我至少是愿意用最大努力来帮助你的……”

试图想帮助唐敏的我,仔细想了想之后说道:

“而且,请你对我坦诚一点吧……我有什么说什么,倘若你真的没事,又为何找我一起吃饭?我们在一起合作了一年多了,正如你对我的了解一样,我也同样多少了解一点你……你现在的状态明显不是没睡好而已啊……”

“杨勇……”

听我义正言辞地说完,唐敏足足凝视了我几秒钟,才叹了一口气说道:

“谢谢你……不过我真的没事……我保证,倘若真的有事一定会告诉你……”

“你看,你这样说哪能让人信服啊?你压根也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的脸上明明写着你有很大的麻烦啊!你嘴上说保证,你自己现在就没有说实话!”

原本以为唐敏要吐露心声的我,在听到对方依然含糊其辞后,有些着急地问道。

“呵呵……真的谢谢你……我……我……我真的没事……”

明显被我有些冲动的话语所触动,唐敏几乎都要吐露心声了。

但就在她即将说真话的一瞬间,她又一次硬生生将话语吞回了肚中。

“好了……我已经吃完了……谢谢你陪我吃饭。老实说,能和你一起吃顿午饭,我已经很开心了……”

匆匆扒了两口饭后,抵挡不住我凌厉追问的唐敏,立刻从座位上起身,脸上表情很古怪地朝我笑了笑,然后便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妈的……到底是什么事啊……为什么都不告诉我……难道是我最近没怎么理唐姐的缘故?不应该啊……以唐姐的经验,她完全犯不着像小女人一样小肚鸡肠……难道说……唐姐现在遇到的麻烦,真的是都不能让我知道的大麻烦吗?如果这样看来,似乎始终不告诉我也算合理,也符合她的性格……但是,这样我就能安心了吗?这个大麻烦究竟是什么……能让久经沙场的她都如此心烦意乱啊……’‘真是奇怪……千千也是……唐姐也是……连那个田亚维都是……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变得都让我不认识了啊……’当天下午,唐敏依旧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发出一点响声。

顾千千依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赌气般不再理我。

而思索着她们的变化,心神不宁的我倒也干脆一头扎进了工作之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嘀嘀嘀……”

就在我埋头苦干的时候,自己的手机突然响起。

当我拿起电话一看,来电人是我的未婚妻沐羽燕。

“喂?”

为了不被其他人听到肉麻的话,我赶忙从座位上起身,匆匆走向了办公室的过道。

“老公!快点到东直门医院来!”

电话那头的沐羽燕,明显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柔婉约,相反,她的声音里透露着无比的焦急。

“东直门医院?到底怎么了?你干嘛这么着急!”

听到沐羽燕慌张的声音,我的心中开始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了。

“爸爸……是爸爸……爸爸他刚才昏过去了!你现在赶紧来医院吧!我现在正守在这里,医生们说爸爸有生命危险啊!”

“哐啷”一声,我的手机从手里摔落在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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