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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恍惚看到凌尘在小雪面前吃瘪,萧森忽然又有了些力气。刘鑫真的敢不顾小雪的面子,一点活路都不留给自己吗?不可能。只要坚持不离婚,自己就总还是小雪的爸爸,有权监管她在这尚未成人的一年里的所有行为。刘鑫不可能会平白放弃小雪。多半也忍不了一年之久。就算他蓄谋搞垮自己是为了安昭,其中肯定也有不少借机彻底占有小雪的成分。和姿色平庸年华老大的安昭比起来,小雪实在有太多的吸引力。说不定,对他来说,后者还更要紧些呢!绝对不能让小雪逃出自己的控制!萧森一边想,一边就又哀声恳求道:「小雪,外面的世界或许真的能给你自由,却不可能保障你的快乐。爸爸对你从来都是尽职尽责。你就不能原谅爸爸这一次吗?而且……刘鑫这人城府极深,真要去依靠了他,你的自由只怕要远远少过留在这里。以后肯定也会永远背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只能由得他颐指气使,很难得到恰当的值得尊重的家庭地位。」萧雪恍惚地听着,一时竟想不明白爸爸在说些什么,便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没作理会。萧森心中一惊,知道再说下去很可能会激发她的逆反心理,连忙住了嘴。还是等刘鑫来后再伺机挑拨说服为好,他想。客厅里又再安静下来。湿漉漉的阴光,转眼就将他们浸泡在无形的水雾里。酸臭和腐朽似乎已经浓到了极点。冷眼旁观的甄琰重新把视线摇向大门。刘鑫的到来,是将使局面更加混乱,还是快刀斩乱麻迅速见到结果呢?什么样的结果?他能控制得住这样三个行将疯癫的人吗?萧森虽然被捆着,但疯狂的女人,可比一个老奸巨滑的男人更难对付。自己要不要设法先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不待甄琰想出头绪,门铃声就已经响了起来。「这么快?」甄琰手忙脚乱地开了门,问。想着没有必要再瞒着她,刘鑫笑了笑,低声道:「我就在附近,当然快。」
甄琰灵机一动,又问:「你刚才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你怎么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这还用问?呵呵……当然是因为我装了窃听器。否则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来这里。」「我想也是。嘿嘿……多谢!」甄琰这么说着,心里却不由凛然。一边暗自庆幸自己的言行举止还算妥当,一边就让了刘鑫进门。「不用我多嘴介绍情况了吧。这三位已经僵住了,就等你来解呢。」刘鑫没有回头,只摆摆手示意她住嘴,然后直走进去,站在客厅一角,左右扫了两个来回,随即就笑道:「我来了。你们要问什么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个人全都抿着嘴,楞楞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不打自招似的。不同的是,萧森的眼睛后面,是一再收敛着的怒火;小雪的眼睛后面,是一再膨胀着的期望;凌尘的眼睛后面,则是一再变幻着的犹疑不安。刘鑫从来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的如此复杂。他本来还以为在萧森主动提出离婚凌尘无奈同意之后,她们母女中午就会一起来找他。他「元凶」的身份也不会暴露。萧森和小雪最多略有怀疑,只要凌尘不敢当面肯定照片的来历,小雪的坚持和自己的说服,即使不能让她完全打消怀疑,也足以让她永远保守秘密。除此之外,任何其他的小波小折都不至于影响到基本的结果。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萧森的先忍后扬,小雪的追根究底,以及,尤其是凌尘的连番突变,竟将结局拖到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难以应付的境地。假如不是甄琰的努力,说不定还会出现更加出乎意料更加难以应付的情况。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萧森和小雪倒还容易理解,凌尘为什么会改变初衷不肯离婚?为什么会如此肯定甚至冒着进一步伤害小雪的风险当众指出他是「元凶」难道她从那盘光碟里看出什么来了?不可能。她去的时候是夜晚,光碟里面却是白天。而且,那间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换过了,为了突出不同,还专门买了张心形大床,她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呢?自己早点出来控制局面就好了。甄琰的努力虽然有些成效,但她毕竟角色不佳,很多事情也不十分清楚,效果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只可惜,自己虽曾多次强烈意识到现身引导的需要,却因为顾忌良多,到底还是选择了袖手旁观。刘鑫后悔地扫了他们三人一圈,又回头看看甄琰,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自信和坦然但愿现在还来得及。萧森不足为虑,小雪容易对付,但凌尘呢?怎么才能让她完全相信自己刚才的解释?刘鑫一边想,一边用更加从容不迫坦诚率直的眼神看着她,似乎要一直看到她心里去。凌尘不由有些窘迫。转脸看看手足无措的女儿和咬牙切齿的萧森,又在后面的甄琰身上停了一阵,这才重新回头瞄了眼刘鑫,发现他依然还在毫无顾忌地盯着自己,那些许久未曾汹涌过的潮水,忽然就喷泉一般鼓荡而出,一点点冲刷着那些本就不十分坚定的怀疑。自己毕竟还是抗拒不了他。仅仅是多日冷淡后的一点点温情,就足以冲垮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堤防。如果真的和小雪一起去依靠他,自己又将面临怎样巨大的诱惑呢?他刚才的保证确实是出自真心吗?凌尘无奈地想着,嘴里却只能问道:「光碟和照片的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什么照片?」刘鑫故作疑惑地反问道,随即将视线飘向地板。「是……你的……照片?」
凌尘弄不清心中的滋味,只得点了点头。「对。」「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些照片!光碟是我安排的我承认。但请不要把这种事也栽到我头上。」「那还会是谁?这些照片只有在我房间才可能拍得到。这两个月我家只来过你一个外人。」「外人也许就只有我一个……」刘鑫有意不说下去。「你的意思是……」凌尘越说越觉自然,顺理成章地转眼看看萧森。「不可能。他弄这些照片来干什么?」「那谁知道。也许是为了要挟,也许是特殊爱好。萧老不是有很多特殊爱好吗?」刘鑫恰如其分地停顿了片刻,知道顺从了自己计划的凌尘离彻底臣服也将不远,便笑了笑,反问道:「这些照片是哪儿来的?」萧森再也无法控制住心中熊熊的怒火,大声叫道:「刘鑫!凌尘!你们他妈的别想抵赖!这些照片是凌尘一早从信箱里取出来交给我的。如果光碟是你安排的,那这照片也肯定是你安排的。你……你……你他妈的小兔崽子,做事也太狠了点儿吧。」「萧老先别发火。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刘鑫沉稳坚定地说着,偷眼看了看小雪,又问凌尘。「你什么时候取的信?感觉里面会有这么多照片吗?」「是11点多回家才取的。感觉很薄,不象有这么多照片的样子。」「不会就是我送光碟给您的那封吧,萧院长?这些照片怎么会自己跑进去的呢?」「日你妈的小兔崽子!你……你……」萧森咬牙切齿地瞪着刘鑫和凌尘,见他们眼角的余光不时扫向小雪,心中越发觉得窝火。他们肯定是在刚才的电话里串通好了想要蒙骗小雪。很可能也是为了掩饰凌尘的初恋情人。有什么办法能揭破他们的阴谋诡计呢?萧森一边想,一边又把视线落向那些照片。「别以为小雪会笨到相信你们的鬼话。照片上的那条胳膊,分明就是凌尘的初恋情人。你们想抵赖也抵赖不了。如果照片是我拍的,我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碰自己的老婆。」特意找人做的剪贴毕竟没有白费。刘鑫强忍着心中的得意,反问道:「是么?那就让小雪认认看。甄琰也可以帮忙认认,看到底是你的胳膊还是别人的胳膊。」
甄琰连忙从后面走过来,将照片全部拣起整在手里,然后挑出一张,先看了两眼,随即对萧森笑笑,又将照片伸到小雪面前,用手指点了点。小雪楞楞地看了一阵,视线抬向萧森,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萧森背上又是一片冰凉。「拿过来我看。」但,手腕上的那颗黑痣,还是把他彻底扔进了冰窖里。脑袋被冻得已经不怎么能转动。早上怎么就只注意到苍老松弛的区别,没发现这颗坏事的黑痣呢?这当然不可能是自己的胳膊,再恶劣的灯光,再笨拙的技巧,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胳膊拍成这个样子。这肯定是他们设法画上去的。萧森勉强忍住慌乱,用力盯着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作假的痕迹。而此时此刻,如果自己提不出清晰直接的证据,根本就别想说服小雪。只剩下让小雪不敢去投奔刘鑫这条路了。绝对不能再有任何差池!萧森假作仍在审视照片,尽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刘鑫和凌尘心照不宣地对望一眼,又同时把视线转向萧雪。见女儿眼中的哀痛弱了许多,凌尘略觉安慰,定了定神,又开口问道:「刘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的这么恨他?是为了安昭?」刘鑫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盯住萧森,沉吟着问道:「你当初强奸安昭的时候,可曾想到今天的下场吗?」萧森喘了口气,反问道:「我什么时候强奸她了?是她告诉你的?」刘鑫不由一滞。「她没这么说。但她那时已经跟我确定了关系,难道还会自投罗网不成?」「你……你们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萧森小心翼翼地问。「研究生第一年。」萧森吃惊地看着刘鑫,声音竟有些颤抖。「怎么可能?她一直跟我说你们没确定关系,直到她去美国之前才给了你最后答复。」刘鑫略一惊疑,随即又冷笑起来。「萧院长。何必又扯这种谎话。她研一时答应得很明确,而且已经和我有了许多亲昵的举动。后来有所反复,不正是因为你强奸并一再逼奸她造成的吗?别以为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可以随便颠倒黑白,混淆事实!」萧森忽然看到了一些翻盘的希望,连忙坐直身子,提声道:「我根本就没有强奸过她。每次都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她说从大二开始就暗恋我,特意选报了我的研究生接近我,甚至还免费做了小雪的家教。而你呢,不过是她掩人耳目虚与委蛇的工具罢了。如果真的象你所说,她怎么可能会把处女的贞洁保留下来献给我?假如不是看她一片真心,我怎么会挑上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女研究生?何况,那时我还从来没有找过情人。假如不是她主动贴上来,我又怎么会背叛家庭?刘鑫啊刘鑫,你自恃聪明,怎么偏偏如此容易相信女人嘴巴里说出来的东西呢?醒醒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见萧森说的若合符节,刘鑫不由楞住了。安昭当初的若即若离,赴美之前的一再反复,新婚之夜的勉为其难,婚后生活的郁郁寡欢,一幕幕闪回他的眼前,遮蔽了他的视线,堵塞了他的唿吸,甚至连心跳都已经几乎停止。难道真的是她主动?难道她不肯把身体完全交给自己,真的是为了留给萧森?难道自己衷心期盼苦心寻找耐心等待的处女老婆,竟真的是如此低三下四淫贱无耻之辈?她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卑鄙下流的人?萧森忽然叹了口气,道:「原来一切都是她作的孽。不仅你深受其害,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啊。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怎么会一发而不可收,开始打女学生的主意。那时我刚刚坐上副院长,正想大展身手好好创一番事业呢。」刘鑫摇了摇脑袋,冷笑道:「萧院长,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受害者?即使真的是安昭主动,你身为师长,难道一点自我控制能力都没有吗?何况她还是处女,再主动也主动不到什么程度。你别以为能把责任全部推到她身上。」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绞痛勐地翻卷起他的五脏六腑,似乎要将他撕裂一般。刘鑫晃了晃,伸手按住沙发靠背,勉力站住。安昭分明是爱萧森的。不管是出于长久的暗恋,还是被他超强的性能力所吸引,其实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处女贞操不属于自己;她对自己总是挑三拣四诸多不满;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努力,放弃了希望,选择跟自己离婚。而自己历尽艰辛保留了二十多年的童男身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断送在她手里。那些漫长的等待,那些难熬的孤独,那些冰冷的淡漠,以及那些复仇欲望的无情咬啮,也全都和安昭密切相关。自己为什么还总是不忍心报复她,而要把全部怒火发泄在萧森身上呢?难道自己竟还爱着这个低三下四淫贱无耻的女人?不可能。自己早就不爱她了。不报复她,仅仅只是因为「好男不和女斗」「我没想要推卸责任。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得到的惩罚远远大于我的过错。我罪不至此。」萧森尽可能温和地说着。毕竟,过分刺激刘鑫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刘鑫甩甩头,扬起眼睛,冷冷地盯着萧森。「你的过错又岂止是安昭!甄琰不也被你逼奸过许多次吗?袁小茵很可能也是如此。何况还有徐晖。我不把你整到牢里,已经算你的运气了。」「扯淡!徐晖明明是你的小蜜。怎么也能莫名其妙地栽到我头上。」「萧院长。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我知道,罗汉知道,甄琰知道,连小雪也可能看到了徐晖向我求救的情形,你以为赖得过吗?说句实话,本来,因为小雪的关系,我已经想要放过你了。没想到你又再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我虽然是个商人,没什么正义感,但也不会放任你这种人舒舒服服地活在世上,有机会毁掉一个又一个纯洁女子的清白……」「不要再说了。」沉默了许久的萧雪忽然用嘶哑的声音高叫道。「师哥。爸爸的过错就由我来补偿好了。我现在就把身子给你。请你不要再落井下石,让爸爸安稳过完今后的日子,行么?四双眼睛一起看向萧雪。刘鑫果然厉害。彻底搞垮了萧森,又彻底控制了小雪,这一仗已经可算是尘埃落定了。甄琰心存敬畏地看了看刘鑫,又幸灾乐祸地看了看目瞪口呆的萧森,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你这个老淫棍,总算也有鸡飞蛋打四大皆空的一天!这丫头简直是在替我竖白旗啊!萧森惊怒之下正想发火,忽然意识到女儿是他最后的一张牌,也是他唯一可能争取的对象,连忙闭上嘴,停了阵儿,转头看着面色沉静的刘鑫。这小兔崽子真的还会有什么后续手段吗?他如此大张旗鼓虚张声势是否只是为了得到小雪?而在得到小雪之后,他是将放自己一马,还是将不再在乎小雪的感受,将自己彻底打倒?小雪这张牌,到底该不该在这时候甩出去?刘鑫的心里却并不如他表面上那么沉静。他不喜欢这种近乎「被迫」的气氛,也不想让萧森有讨价还价的借口,在这些外在因素的干扰之下,本应完美无缺的极乐狂欢,无疑将变得浑浊乏味甚至艰涩痛苦。那不是他曾一再期望的。更何况,他根本就还没弄清楚自己需要的到底是凌尘还是小雪。假如占有了小雪却没能娶她,那不就和萧森成了一丘之貉了吗?想到这里,刘鑫不由自主将视线转向凌尘凌尘震惊了片刻,随即就找到了让自己释怀的理由。这样也好。刘鑫当然不可能现在就做,但只要他答应了,对萧森的报复应该会到此为止。女儿将来的归宿有了定论,自己也就可以不必面对那些难以抗拒的诱惑了。凌尘这么想着,不由又有些失落的酸楚,双唇嗫嚅了几下,想要对小雪说些什么,却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见半天仍然无人开腔,萧雪忍不住冷笑一声,盯了两眼刘鑫,转身走上楼梯刘鑫只得轻叫道:「小雪。」萧雪勐地站住,勉强压抑住正逐渐狂乱起来的心跳,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甚至下一步行动。从刘鑫进门开始,她就已经在期待着些什么。但浑浑噩噩的脑袋,却让她很难想得清楚自己期待得究竟是些什么。而当安昭的名字终于被提起,当爸爸承认了过去的奸情,当刘鑫扭曲的脸映入眼帘,脑袋更立刻被四处飞窜的点点金星所包围。在污浊浓滞有若泥浆的空气里,那些金星带来的并非光亮,而是一次又一次凌厉的刺痛。自己究竟该期待些什么,又能期待些什么?在这样的风波激荡之后,自己和师哥还能真正地相知相爱水乳交融吗?一直都处心积虑的他,到底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把自己当作复仇项目之一?假如他说过的一切都是假的,自己怎么还能和妈妈一起去依靠他?萧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沿着刺痛的方向,努力思索着这些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越想越觉头绪繁乱,不可或解。而细长剪刀的阴光,忽然就从泥浆中裂空噼出,狠狠地楔入她疼痛难忍的脑门。那些嘶哑喊出的声音,分明就是垂死挣扎的惨叫。萧雪这么想着,听着自己喊出去的那些话,心里竟隐隐感到几丝轻捷的爽快。这当然不是检验。虽然它很象检验,虽然它和刚才对爸爸妈妈的刁难如出一辙,但却绝对不是检验,而是罪愆的救赎,青春的祭奠,甚至,苦难生命的最后狂欢。在此之后,她将远走,走出这个地狱般的家,走出刘鑫捉摸不定的感情,一直走,走到死,永远不会心伤回头。看着萧雪抖颤而坚定的背影,刘鑫沉吟了好一阵儿,终于温声说道:「小雪,我们之间的事跟你爸爸无关。我可以答应你不再为难他,但却不希望你拿身体作为交换砝码。你爸爸也不值得你这么做。」师哥是不是还想跟我继续下去?萧雪心中一震,慢慢转过头,视线扫过阴鸷的萧森,犹疑的凌尘,得意的甄琰,停在看不出真相的刘鑫脸上。那些一如既往的从容镇定,宽厚温柔,刹那间竟变得如此虚假,仿佛刚从某座佛像揭下来盖上去的一般。他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地象个局外人?萧雪惊异地想,视线在刘鑫脸上悄悄兜了几个圈子,仍旧找不出丝毫破绽,忽然就有些害怕。是他冷酷还是自己多疑?难道自己毕竟还是继承了爸爸的血脉,开始猜疑甚至仇恨起师哥来了?凌尘连忙也帮腔道:「是啊,小雪。你们俩的路还长。而且,我相信刘鑫是真心喜欢你,不会因为爸爸的事情就不尊重你。你别想那么多了,好吗?」
萧雪楞了楞,正想说些什么,萧森却忽然插嘴道:「说得倒简单。小雪毕竟是萧家的后代,刘鑫这样阴险毒辣的人,为六七年前一件自己并不完全了解的事情如此处心积虑蓄谋报复,会对小雪毫无顾忌吗?呵呵……凌尘,你也不用一直帮着刘鑫说话了。别以为小雪就看不出你们现在已经是同伙。也许开始还不是,但在那通电话之后,你们就一唱一随地把照片栽到了我头上。你敢发誓说你不知道这些照片的来历?你敢拍着胸脯对天发誓说你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上过床……」
见凌尘被萧森说得楞在那里,刘鑫只得厉声喝止道:「萧院长,您就别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不清了。小雪怎么选择是她的事,你对这个家庭造成的伤害还不够深吗?难道还想拉着她们做垫背不成?」「扯你妈的淡!我跟我老婆说话,关你小兔崽子鸟事!你他妈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拿来对付我。我的家事轮不到你管!」骂住刘鑫,萧森得意地笑了笑,重新把视线转向凌尘。「你发个誓出来让女儿看看啊?只要你发得出来,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对了,还有,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刘鑫是幕后主使的,也不妨说出来,让女儿了解一下刘鑫的真面目。嘿嘿……」趁着萧森狞笑之际,刘鑫转脸看看身后的甄琰。甄琰犹豫了片刻,走上几步,顿了顿,然后对萧森笑道:「师母早就知道你跟安昭的事,产生这种怀疑也可算是顺理成章。如果我也有个男朋友,师母说不定也要怀疑他呢。」甄琰说完,心知这些理由其实颇为牵强,便转身看看刘鑫,见他也没什么进一步的表示,只得继续叹道。「萧老,现在刘鑫都已经答应不再为难你了,您老还是好好歇着休养生息吧。何必还要折腾下去呢?」「什么叫不为难?他答应我的条件都能兑现吗?假如不能兑现,我现在就是烂光棍一个,还有什么好怕的!日——」萧森一边说,一边又转向女儿。「小雪,我知道你现在有多恨我,我也不指望你还愿意留在这个家。但我到底还是你爸爸,我必须帮助你看清这个世界。有时候,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怕,可怕得多。」「别说了!」畏缩的凌尘,无言的刘鑫,把那些金星激得有如群魔乱舞,没过一会儿,萧雪就被砭击得几乎无法发出声音。「妈,你为什么不发誓?」她细若蚊蚁地问。「我……我……」凌尘嗫嚅着,半天,还是无法再说出一个字。发誓又怎样?解释又怎样?难道这注定破败的家庭还能挽回得了么?她噙着泪水,将怨恨的眼光看向萧森,看向刘鑫,看向甄琰,最后看向窗外苍白的天空。也许,那几片惨淡的浮云,才是她最好的归宿!金星忽然全都盛放开来。在污浊浓滞有若泥浆的空气里,美丽得如同一朵朵烟花。萧雪茫然地看着刘鑫,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得到一些希望。萧森的声音游丝一般又钻了过来。「刘鑫,发誓这招对你未必有用,所以我也不想尝试。但我还是请你遵守刚才进来时的诺言,尽量诚实地回答以下几个问题:一、凌尘的照片真的不是你整出来的吗?二、你和甄琰真的没有肉体关系吗?三、那个徐晖真的不是你在河南养的情人吗?四、得到小雪是否只是你复仇计划的一部分?五、你真的爱着小雪,并愿意将来永远对她诚实,绝对不欺骗,不伤害她吗?」这老混蛋居然还能积聚起这么多力量,进行如此破釜沉舟般的勐烈反击!自己可真是小看他了。刘鑫后悔莫及地想着,却始终找不到重新控制局面的恰当办法。但,凌尘眼看已经溃败,小雪眼看已将沦落,绝对不能再让他不顾一切地说下去!「萧院长。你没有资格问我这些话。我今天肯来,是为了师母和小雪,不是为你。你还是想想自己该如何打发未来十几二十年的凄凉生活吧。」他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回答爸爸?难道所有的答案竟都是否定的吗?想到这里,萧雪的脑袋「嗡」地一声,连同所有的念头,彻底散裂在污浊浓滞有若泥浆的空气之中。「这些问题正是替小雪问的。而且都是她十分关心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萧森得意地笑着,发现刘鑫竟仍然保留着愚蠢的书生气,忍不住继续叹道:「如果你不肯答,我也不怪你。但你也别奢望什么一石二鸟了。小雪没那么容易被你骗住。你这种男人,估计也没几个女人能跟你长久相处下去。呵呵……」
萧雪听不到爸爸在说什么,也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嘴唇在动,只知道脚下的楼梯在旋转,只知道世界已经如此苍凉,再也没有她存身之地「师哥。我知道你还爱着安昭,否则也不会费这么长时间用这么多精力向我爸爸报仇。我不怪你,怪只怪自己的命不好,竟然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但他毕竟是我爸爸,父债子还,我有责任为他承担一些罪愆……」萧雪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就竖起剪刀,另一只手,则开始慢慢解着自己的腰扣。「小雪,你要干什么?」凌尘勉强找出些力气,出口的声音却象是撞在棉花里,转眼就没了踪影萧雪还在不停念叨着什么。但已经没人能听清楚她念叨的是什么。刘鑫悄悄侧了身,挪近半步,想先抢下她手里的剪刀,却又迅速被她指向自己脖子的动作给定住了。萧雪退后两步,站得更高些,然后迅速脱掉裙子,丢下楼梯。甄琰没有动。萧森动不了。小雪的毁灭对自己绝对是好事。甄琰按捺着恻隐的冲动。萧家的人没那么容易就被毁灭。萧森无奈地看看胳膊上的绳子。白璧无暇的身体,一点点呈现在污浊浓滞的空气中。曲致的莹光和灰败的味道缠斗在一起,一时竟无法分出高下。四个人全都屏住了唿吸。上帝怎么可以制造出这样的躯壳,并让它继续存在于世界之中呢?整个世界都有可能因它而毁灭啊,甄琰想。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躯壳,却先后被两个混蛋糟蹋。狗屁的老天爷,难道还想要让小雪重复自己的悲剧吗?凌尘想。假如这样的躯壳,最终竟因自己的仇恨而不见于世,上帝会不会惩罚自己,又将如何惩罚自己呢?刘鑫想。当初的凌尘似乎都没有这样的躯壳。白白便宜了刘鑫这个小兔崽子,老天爷可实在是太不长眼!萧森想。人形的莹光忽然在空中停住。污浊和灰败依然还在远远地窥伺着。「这些衣服是你们买的,还给你们;身体也是你们给的,我本想把最珍贵的东西交给师哥,算是间接还给了你们。可惜他不要,我只能自己毁了它。毁了它之后,我就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你们两老好自为之,不要再把我挂在心上。」
萧雪喃喃说完,便颤抖着手,将剪刀反握了,颤抖着,伸下去,对准自己颤抖的腿根。「等等。」刘鑫连忙喝阻道。「小雪,你别乱来。我上去房间跟你做就是。」萧雪顿了顿,苦笑道:「师哥,我知道你不爱我。何必勉强自己。」刘鑫用眼角扫了扫凌尘。「我爱你,小雪。我发誓我说的是真话。」萧雪颤抖着停住动作。肯定又是凌尘的遗传将要作祟!就算将女儿毁了也不能便宜刘鑫!想到这里,萧森立刻高叫道:「爱你妈个头!如果你真的爱小雪,怎么裤裆里现在还这么平静?难道她的裸体也丝毫无法挑起你的欲望吗?」萧雪的视线从刘鑫脸上滑下,停了片刻,又转去到萧森的腰间。「当啷」一声,剪刀从她颤抖的手里滑落。整个身体也慢慢软泄下来,象是骤然失去了支撑的布袋。莹光顿敛。污浊和灰败迅速占据了整个虚空,仿佛莹光从未出现过一般。刘鑫抢上几步,接住她。与此同时,凌尘勐地弯腰,抓起剪刀,几步冲到萧森面前。萧森以为凌尘是想帮自己解开绳索,正觉莫名其妙,剧烈的疼痛忽然就从胯下层涌而上,逼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甄琰连忙帮他捂住伤口。「老萧,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小雪,跟着你师哥。刘鑫,记得为我报仇……」
凌尘反复说着这几句话,一边就丢开剪刀,向阳台上退去,然后,慢动作一般地折下头,消失在同样污浊浓滞的虚空之中。尾声一个月后深圳市郊某公共墓地阴,大风,有时有零星小雨刘鑫站在凌尘的墓碑前。徐晖推着轮椅,站在旁边。轮椅上是面无表情的萧雪。刘鑫肃立了一阵,弯腰整整花篮,这才回身看看小雪,轻轻抬起手,想理理她飞散了的长发。萧雪扭头一躲,依然还是面无表情。刘鑫只得收手,抬头,对徐晖苦笑了一下,然后向墓地门口走去。萧雪「啊,啊」地叫着,短促而嘶哑。徐晖连忙快走几步,跟上刘鑫。越野路虎刚离开不久,一辆旧宝马就开了过来。萧森下了车,越过车顶,看着对面的女人,道:「安昭,你自己去看吧。我在这儿等你。」安昭停了阵儿,点点头,转身走进墓地。几万里之外,甄琰忽然被肚子里的婴儿踢醒。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刚才梦见的究竟是什么。只得抚着肚子,努力让自己再睡一会儿。这大概是那个五点循环最后一次作用在她身上了。旧的循环已经彻底崩溃。新的循环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呢?(全文完)